苑广寒擡起头,铮铮有声道:“之前我曾捉拿过此贼,可惜被他侥幸逃脱,我也应当背负责任。如今,再次擒之于此,昔日陆遐征、云明玕已经于北寒苇地丧命,此人与另一名女子同行,为报二人之仇,于神树节刺杀葛河。现今,女子已不见踪影,仅留得此人。”
她顿了顿,扶了下脸上面具,道:“我问你,之前与你同行的女性,现在到何处去了?”
陆遐征被触动心弦,强忍悲痛道:“你是说云明玕吗,她已不在人世了。”
苑广寒瞳孔睁大,顿生愕然道:“哦?云明玕死了?”她听闻陆遐征存活之时,本以为云明玕也未死,故而异常惊讶。
而后,她忽然意识到言辞欠妥,慌然改口道:“哦?那个女性死了?”
陆遐征冷笑一声,反正已是生死交关,不如痛快一回。
顾不得饥肠辘辘、毫无生气,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用尽力气,将当年如何与苑广寒内外勾结杀死葛河、苑广寒如何偷偷放走自己、嫁祸到葛河手下、如何逼自己扮演假身份等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苑广寒脸色铁青,多次想要打断申述,神情激昂,口中狂呼其谎言连篇,却被沸腾大厅所淹没。
陆遐征所言,虽是句句属实,可在他人眼里,无疑是天方夜谭。
池知月听完,摇了摇头:“当日我同在场,记得真真切切,你与另一女子承认自己并非陆遐征和云明玕,而是他们同伙,在座诸位也有所耳闻。况且,我见过画像,你之样貌与画上也全然不似。是否因苑广寒将你捉来,你心存歹念,因此以言语攻讦?你适才所述,可有证据?”
他一时语塞。是啊,现在又有何人何物,可为自己证明呢?单凭自己,可万万扭转不了大势。
多年的术法修行,使他神思高度集中,清理思绪,明辨眼下局势。
池知月对苑广寒颇为偏袒,并且自己话语与两年前矛盾,任旁人所见,明显是矛头针对苑广寒。
环顾四周,大厅之内,复有谁肯助自己一臂之力?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若能觅得苑广寒之敌,或许有一线生机。
可葛河已死,自己又疏于打探消息,对在场之人知之甚少。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先尽量拖延结案,避免当场宣判,以期争取时间。
“池知月大人,我有重要情报,要对慕烛丞相讲!”陆遐征高声道。
苑广寒鄙视相视,急忙说道:“此辈意欲故作拖延,执金吾,宜勿受其蛊惑。理应马上判决,就地处以死刑,无需至梧桐街游街。此案证据确凿,并无异议,莫要因此再惊扰丞相。”
在场之人,约有零星三五人觉得陆遐征所说不无道理,要求上报至慕烛处定夺。
但多数人认为陆遐征在毫无证人、证据的佐证下,陈述内容过于牵强,且与之前供词大相径庭,并不足信。
一番争论之后,后者占据绝对上风,池知月站至中央,宣布进行举手表决。结果不言而喻,齐刷刷一片举起手来,宣布陆遐征命运已定,即将与世间别离。
池知月对结果十分满意,侧过头去问苑广寒道:“依你之见,何时执行较好?”
苑广寒装作忧心忡忡,道:“执金吾,按照惯例,明日处斩也非不可。只是犯人心肠歹毒,手段毒辣,怕他又半途使些手段逃离。莫要忘了,以葛河之智,尚且被暗算,我只怕…”
池知月醒木一拍,道出宣判结果:“此次审议结束,决定判处白雾死刑,所有财物全部收缴,立刻推出城外斩首,尸首抛入层峦山!”
池知月话音刚到“立”字,陆遐征歇斯底里狂吼,绝美之容也变得狰狞,想要做最后挣扎:“苑广寒想置我于死地!池知月大人,请去看我牢笼中饭菜,她在里面下了毒!如果我证据确凿,今日必死,她又何故先行下毒,分明是心中有鬼,所以铤而走险!”
池知月迟疑了下,说道:“好,那就让你死的明白。来人,去他所在牢狱,检查牢中饭菜是否有毒。”
陆遐征深知,苑广寒再傻,见他没有吃下饭菜后,也绝无可能把有毒饭菜继续放在囚牢,给他人留下话柄。
他宁愿失了颜面,也苦苦哀求,只是临死前的绝望挣扎。
并不是对将要死亡而感到绝望,他绝望在大事未竟,复仇未成,云明玕死的不明不白。苑广寒依然逍遥法外,善恶到头来,并无报应。
他若一走,偌大大桢国,再无人听得到她的委屈,诉说她的苦楚。
从御庭堂行至监狱处,然后进行验毒,再携带结果回到御庭堂处,整个流程有两三个时辰之久,在场众人多面露困色,昏昏欲睡。
池知月寻机坐至苑广寒身旁,窃窃私语着什么。他盯着苑广寒,眼神迷离,手指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发梢,问道:“此人样貌变化甚大,你如何识得?”
苑广寒一挥胳膊,当即快速甩开池知月,往旁挪了一个身位,道:“他样貌变了,可骨子里却变不了,我以言语诈他,果然又上钩。”
池知月左右张望,好在无人发现自己窘迫之境,又装作无事发生,起身回了座位。
历时弥久,前往验毒之人推门而入堂中,报告道:“执金吾,并未发现给犯人饭菜中有任何毒药。”
池知月大怒,愤然拍桌道:“巧言欺骗,故意拖延时间,还以为自己有活路不成?罪加一等,来人,刀斧手就位,斩立决!”
堂内众人感到被犯人无故欺骗,咒骂声四起,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到了此时,再有礼貌之人,也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任何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