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瓣轻掀,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电话。
“拿到了。”
“嗯。”
秦治挂断电话,方才的笑容才逐渐隐去。
方渐鸿根本没有出境。
消失了这么久,他接到消息方渐鸿最近出现在医院。
孟湘似乎也有所察觉,否则今天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太反常了。他走过去,伸出手指抚平她睡着时习惯性深锁的眉心,但无论是不是,这些也没必要让她知道。
孟湘忽然被惊醒,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暴雨,摸到身边空荡荡的床单,秦治这段时间总是比她还忙,不过公寓离局里打车并不远,她上下班也不需要他再迁就自己。
天因为雨雾而显得蒙蒙的,可见度很低,路上连车辆都少了许多。
“今天雨大,不要出门了。”
孟湘坐上车时手机里跳出来秦治的消息,虽然很想再多休息一天,但请一天假,活不会变少。
孟湘收回手机望向窗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对司机说道:“等等,不是这条路吧?”
车停下,孟湘似乎又闻到车内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司机戴着口罩,从后视镜只露出一双阴翳的眼睛,当她意识到眼前的人时已经被猛然捂住口鼻,而后失去了意识。
简陋的棚屋,孟湘醒来时,方渐鸿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孟小姐,又见面了。”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孟湘靠在湿漉青藓的墙壁,寒意彻骨的潮湿,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你没走?”
“我能去哪儿?”方渐鸿冷笑一声。
他确实准备走,甚至已经离开理云镇,却在去机场的路上被截停。顾青阳托人手里收集了不少他商业犯罪的证据,涉案金额过大,现在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躲了这些日子,他已经无路可退。
这些不都拜他们所赐。
孟湘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腕被透明扎带死死绑住,擡起头望向眼前几乎疯魔的男人:
“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方渐鸿手背触上她的脸颊,孟湘用力撇开,他眼底划过阴霾,收回手说道,“我只要拿到我要的东西。”
顾青宇反咬他一口,想让他当替罪羊。
他就得拿到他们手里的U盘,那些对他和顾青宇皆不利的证据,才能逼顾青宇替自己准备好一切顺利出境。
“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男人闻言面色沉下,没有耐心再跟她耗下去,用力捏紧了她的下颌命令道:
“给秦治打电话。”
他眼神顿时变得冰冷将她狠狠甩到一边,孟湘喘了口气,观察厂房四周,似乎有些眼熟,她意识到这里好像是珍宝山的施工地,但可惜的是这么大的雨,绝对不可能还有人留在山上。
她费力地摸索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早就被方渐鸿拿走。
他将手机丢在她面前。
拨通过去之后不久秦治的声音传来,似乎猜到是方渐鸿打来的,他的嗓音冷凝结霜,“让孟湘接电话。”
“秦治,咳……”
话刚出口,就被方渐鸿扼住发不出一句音,秦治握紧了手机,额角迸出暴怒的青筋,只能强行压下怒气,指骨因为用力而握得泛白,沉声呵道:“说话!”
感受到他的震怒,方渐鸿的语气显得愉悦,“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
他带着钱和U盘离开,走的越远越好,否则横竖都也没有任何退路了,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电话挂断,空气骤然陷入死寂,方渐鸿等着秦治把U盘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孟湘闭着眼,屋顶漏水,水珠滴在脸颊蔓延,空气当中潮湿难闻的味道缓缓流动。
“金苗苗生的是个女孩,很可爱。”
“你去医院看过吧。”
方渐鸿弓着脊背,看不清神情。
“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孟湘睁开眼睛,一字一句,语气讽刺,“方渐鸿,你真是不配当父亲和丈夫。”
“闭嘴。”他擡起头,眼神可怖。
方渐鸿被她激怒得眼睛血红,走过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青筋突突跳起,“如果不是我,她根本不可能有好日子过,是她要跟着我的,这是她咎由自取!”
孟湘脸颊掐得青紫,极力挣扎间,掌心被磨出密密麻麻的水泡,用力割开最后一点,握紧残破的铁片狠狠扎进他的手臂,剧烈的痛感让方渐鸿骤然松手,孟湘抹了把脸颊的湿意,用力推开他朝门外跑去。
山上能见度极低,眼前大雨根本看不清前路,被雨水冲刷地松散的地面,深浅不一。
但孟湘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
裤脚已经被溅得湿透,脚下泥泞不堪,前方灯光映着雨丝如瀑,她跑得筋疲力尽,撞到一个坚硬的身躯,睫毛下巴上全是雨水,一只大手扶上她的腰肢。
孟湘几乎感觉到一瞬间的不真实。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雨幕中高挺的鼻梁挂着水珠顺着下巴蜿蜒而下,秦治的声音被滂沱大雨模糊,带着几不可查的颤声:“还能撑得住吗?”
如果不是听出厂房隔雨板的声音,秦治恐怕还不能及时赶到这里,看到她狼狈一身,他胸膛难以呼吸,用力将她扣入怀里。
“可以。”孟湘抓住他的手臂急促呼吸着,只觉得嗓子眼里难以发声艰难,“方渐鸿……”
“不用管他了。”
秦治紧紧拥抱她,将孟湘打横抱起,他不敢想要是没有及时赶到要怎么办。
将她放在后座,他正打算退出车内却被孟湘拽住,“你去哪儿?”
秦治手指擦了擦她的脸颊上的水,“我很快回来。”
不知道是淋了雨头脑不清醒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安慰性的话语,孟湘攥着他衣角的手松了点,秦治沉着脸起身,冒着雨朝夜幕中走去。
车内的空调过于暖和,孟湘再也支撑不住体力,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房。
“醒了?”茍乐靠在沙发上削苹果,擡眼瞅了眼刚刚苏醒的病患。
“秦治呢?”
“警察局。”
孟湘攥紧了被子立刻起身要下床,茍乐赶紧放下苹果过去拦她。
“哎,你还发着烧呢,跑什么?”
他话刚落音,孟湘才后知后觉一阵眩晕,茍乐扶她坐回床上,嘴里念道:
“在警察局,但他没什么事,有事的是方渐鸿,他辅助调查。”
其实挺有事的。
警察到了不就行,他非得把人差点揍个半死才报警送进医院,现在好了,人孟湘醒了都没法过来。茍乐认为这事还是不提为好。
王琪接郑茉茉过来,见她脖子手腕上刺眼的伤痕郑茉茉直流眼泪,明明昨天回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出事了。
王琪揉了揉额角,“来的时候说什么了?孕妇不能情绪激动,再这样把你送回去了。”
孟湘反复证明自己没什么事,郑茉茉眼睛还是红得跟兔子似的,直到瞥见金苗苗站在门外,孟湘脸颊上的笑容才逐渐收回。当病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孟湘才开口问道。
“U盘是你交给秦治的?”
金苗苗苍白的唇轻扯了下,“跟了方渐鸿这么多年,我也没有那么蠢。”
警察来调查的时候她都没有交出去,最初她只是还是不死心,不相信方渐鸿会真的丢下他们。
她始终是他最亲近的人,她知道,方渐鸿一定会回来,即使不是为了他们。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我也需要为自己做点打算。”
与其指望方渐鸿带自己离开,不如和他们谈条件。
金苗苗望着她脖子上青紫可怖的痕迹,攥紧了垂于身侧的手掌,好像大部分的伤害都是自己间接带给她的,她也没资格惺惺作态像那些人一样说些什么义愤填膺的话,她垂下眼:
“顾青阳给了我一笔钱,我打算带着三个孩子离开理云镇。”
“孟湘,对不起。”
所有人走了之后,原本热闹的病房显得静谧许多,孟湘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但睡得并不踏实,久久没有退烧,反而有更加严重的迹象。
她整个人像是被拖入一场下不完的雨里,陷进软烂的泥中,闷窒,令人无法呼吸,挣扎不成,只能越陷越深。
不知什么时候,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将她湿淋淋地捞起,微凉的唇贴上滚烫的皮肤,卷走她口腔内病态的热度,孟湘湿润的睫毛浮动,烧热的温度短暂地得到一丝慰藉。
暖色的灯光下,锦缎似的身躯起伏,热得像是融化的细玉凝脂,克制不住地战栗。
宽阔的脊背拱进被子里,感觉到她的细微颤抖,秦治停下来轻抚她的脸颊,“是我。”
她知道。
孟湘褪去不少热度,没睁开眼,喃喃道:“外面雨好大。”
“嗯。”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没有家,找不到了。”
她做着以前的那个梦,潮湿的雨季里,她发现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好难过好难过。
秦治心口涩然,团住她整个身躯往怀里送,垂首蹭了下她的鼻尖:“有的。”
多少个他都给得起。
“秦治,我来买房子好不好,我想要一个家,属于我自己的家。”
不用流离失所,完全属于她的归宿。
秦治低声笑:“好。”
孟湘不再说话了,浓睫轻阖,鼻息稳定规律,靠在他蓬勃的手臂边半梦半醒,似是打算再次昏睡过去。
“那我呢?”迟迟等不到她下一句,秦治抚开她耳畔沾湿的碎发,追逐着她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亲吻她的耳廓,嗓音在夜色当中浮动,弥散着愉悦与讨好的调调。
“我这人吧,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精通,所以,要不要考虑收留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