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东景强笑着:“什么啊?妈妈,我们干嘛要吵架?”
“那你们两个这么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杜西亭说不出话来,要他现编一个能让他和哥哥吵架的由头,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反倒是杜东景很从容地开口:“又不是小时候了,难道还要两个人穿一条裤子呀?”
“是吗?”吕和静有点儿被说服了。
杜西亭朝妈妈重重地点头。
“让西西吃一块吧,”杜东景把半只白斩鸡里的唯一的鸡腿夹到弟弟碗里,“正虚弱呢,一点儿肉不吃,会没力气的。”
“不要,不要,”杜西亭拿筷子挡,“我吃一块小的好了。”
杜东景那么“男人”的一个男人,头一回露了怯,筷子虚虚地夹着鸡腿,快要掉到桌上。
“诶,”杜西亭眼疾手快地拿碗接住了,“别掉了。”
到头来他还是接受了哥哥。
吕和静看着两兄弟对着一只鸡腿的推拉,她垂了垂眼,哪怕他们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呢?到底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有不愿意对妈妈说起的心事了。
她低了低头,再擡起来的时候,开玩笑说:“西西这套叫欲擒故纵。”
杜东景笑:“我还真就被他擒住了。”
饭后杜东景收拾餐桌,杜西亭和妈妈坐在沙发上说话,他眼睛始终瞟向厨房的方向。
终于,他望眼欲穿的,等到了杜东景走过来问洗碗机用的洗涤锭在哪里。
“我来。”杜西亭站起来,和哥哥一起走回厨房。
结果杜西亭这个主人也找了好一阵子,一个一个橱柜打开来看,有食物,有工具,有厨具,偏就是没有洗涤锭。
他双手搓着裤缝,解释道:“平常都是小君阿姨弄的。”
“嗯,”杜东景看着弟弟,有点想笑,“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在这儿。”杜西亭蹲下来,从岛台br/>
机器嗡嗡地运作起来,渐渐有水花溅落的声音,杜西亭的腿贴着洗碗机的门,感受到里面的热意。
杜东景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两人谁也没看谁。
杜西亭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三个字,他吸了吸腮,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哥哥何需对自己说这三个字,他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完全独立,行为自主,想干嘛就干嘛呗,为什么要和自己道歉?
因为爱。因为想要修复两人之间的这道裂痕。
杜西亭看向哥哥:“为什么你要那样?”
他问,因为他也想要修复两人之间的这道裂痕——问,就是给对方机会,就是把这道裂痕摆出来,等待对方用回答把它细细填补。
“对不起,西西。我不该那么做的。”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这样?”杜西亭的情绪有点儿决堤,他努力压着声音,不想让妈妈听见,“为什么我的家人,就没有一个能好好儿的呢?大哥,你知道的,就因为爸爸娶一个年纪那么轻的女人回家,我觉得别扭,我不想和他们相处;妈妈有崔叔叔——妈妈和崔叔叔也是那么……我心里最敬爱的人,就只有你了,就只有我的大哥你了!你为什么也是这样的人?你要我怎么面对你!”
“对不起,”杜东景走上前,手掌揉搓着他的后颈,“西西,我做错了,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杜西亭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弟弟一贯是温和的人,一贯是不会激动、不会恼火的人……杜东景一阵心痛。
“你让我看不起你,”杜西亭咽了咽喉咙,不去看哥哥,“你们让我觉得恨。”
“对不起……”
“最开始的时候,我想成为崔神父那样的人,后来我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再后来,我想成为和大哥你一样的人,可这好像是摸着前人的线索走在森林里,现在这根绳摸到头了,我才发现眼前是万丈深渊。”
除了对不起,杜东景好像什么都没办法说。
终于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杜西亭往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哥哥。
杜东景一愣,他甚至想过弟弟情绪激动之下会扇他耳光,却没想到他竟然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被他抱了很久,杜东景才擡起手,轻轻拍打弟弟的后背。
在体温的流淌间,他终于明白,杜西亭所谓的恨,只是一种失望的爱。
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