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梦就结束了。”
“什么意思!?”
妙氤盯住那双金色沉静的瞳孔,依然无从探究其中的思绪,她向前靠近,而后扑了个空。
两方不远不近的锚点,犹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她心下一沉。
“如你所见。”她掀开柔软的外袍,突兀的露出一片空洞的胸膛,“用一个你能听懂的解释,你只是我梦中的产物,活在我编织的梦网中。”
“在你的故事里,有些事情有逻辑,有些完全没有逻辑,有些有了结局,有些不了了之。都是因为我在做梦而已。”
“不可能!”妙氤向后退了几步。
“我们一样、”金色的眼睛飞速地冲妙氤眨了眨,一晃而过,“也不一样。”
“他们期盼的实验成功了,所以我在这里,无限的生命,无限的维度。我的力量无限延伸,足够到一个小憩,就让梦中的你拥有了实体。”
“你的意思是我是假的?不存在的?”妙氤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经历的一切,认识的生命,都是假的?”
区别于人类妙氤的存在,此刻并没有给出回应。
“那些实验是什么?他们到底是谁!?”
“不为什么。”金色的丝线悬浮在墨色的空间里,“规则、定义、描述,生命经常喜欢创造一套说辞和意义,拿来框出一个世界观,然后落下不同的棋子。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时候你清醒着,什么时候我又在做梦?”
“这些很重要吗?妙氤。”
“我所处的星际、纵横之间的节点,已经覆灭。他们是层层叠叠、堆砌成过往的土壤,就在你我的脚下,无穷无尽。”
“实验或许可以加速得到某种结果的可能性,但最自然珍贵的生命进阶和演化,都是生命体主动的求索和改变。”
……
金色的丝线凭空燃起缠绕上妙氤纤细的手腕,一道道过往的记忆互转在彼此的脑海中:
她看到她亲手埋葬了突然暴毙而亡的星际宠物龟、签下了亲人的死亡认定书、看到实验失败后被随意解剖的妙晏,倒在半路的戎熄,求诉无门的午家人,惨死狱中的戴维斯,无辜牵扯的路人,被虚构的解说,众人的不解责怪、嘲讽奚落……
她第一次触摸毛茸茸的动物,无法捕捉的蝴蝶,阳光、和风、旋律、诉说,倾听与理解,困顿与释然,付出与信任,以及平静与死亡……
无数种极端的感受同时拉扯、侵占、搅乱着妙氤的大脑,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什么重要?什么有意义?一切也只是虚无。
金色的丝线传递着共感,两双相似的琥珀色眼睛里流转出细碎的、五彩的光影。
人类妙氤感受到对方胸膛中重新跃动的心跳,在皮肉间、筋脉处的震动,通过她的手臂骨骼回传到了她的心脏,颤动的频率无限接近,错愕的她恍惚间看见了对方一瞬而逝的笑容。
那是主动诞生于此、星际生命共鸣理论里真正追求的共振——两个不同生命体灵魂的共鸣。
“我们感知着有限生命,我们感知着有限死亡。”
“我们感知着彼此,我们感知着自我。”
当生命共振的频率趋同一致,达到共鸣,最终实现他们毕生追求的——转化。
“我们一样也不一样。”
“妙氤,找到属于你的方向。”
金色的眼睛在无尽的维度中将人类妙氤推入无边无际的墨色,她擡起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浓重的云雾弥漫聚拢,偌大的世界里徒留妙氤一人。
与此同时,在雾霭中畅行无阻的人影怀抱着一只红壳黑鳞的生物,附着着漆黑鳞片的尖爪懒懒地舒展开,他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随即扭着脖子朝人影看去,“她真的是主人做梦诞生的吗?”
一条长尾随即甩在了红壳厚重的背甲上,率先替人影作出回答,“又问没意义的事情。”
被发问的生命轻轻笑了笑,“感知第一准则,无限可能。”
金色的瞳孔中燃起橘色的霞光,那是一个午后,戎熄的发问。
“你这么晚才想到是我,真令人伤心。”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妙氤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转而又见他严肃起来,“所以你为什么突然离开星网,不找我了。”
妙氤低头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我沉迷于一个想象中的生命,或者说,我大概是爱上了自己的想象。”
“那现在呢?”
“什么?”
戎熄俯下身,仔细而专注地盯着妙氤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小骗子。”
他没有强行要到答案,“明天回族里有事,你估计要好久看不到我了。临走前,你借我个东西。”
“?”
“算了,你一看就不愿意。”他抓起妙氤的左手,将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前,掌心之下是一颗强烈跃动的心脏,“所以还不如我借给你。”
她的故事里戎熄没有回来。
“我们感知着生命,我们感知着死亡。”
“我们感知着彼此,我们感知着自我。”
“我们自我感知,也感知你眼中的自我。”
λ-伊莱西普族,他们诞生于虚空,真实虚拟交界的地方,他们好像存在又不存在。
如果他们存在,他们无所不在——当我们真正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