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四个字,魏源已明白她的想法。感慨她魄力之时,有无尽的心疼涌上心头。他看向她,似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初冒险救自己的老友,是同等的果敢、坚毅。
这一趟他要替辛氏闯上一闯!
魏源并未应和辛寻南的话,沉思许久,道:“南丫头,大礼乃是下下策。如今证据齐全,我替你到宫里走一趟,面见陛下说个分明。”
辛寻南未应声,即便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凌寒的确不知晓康宁门的算计,可他毕竟是凌寒,是凌和昶的儿子,她没有胆量和把握把成败系于凌寒的身上。
魏源见她一声不吭,脸上忧思不断,自然清楚她的顾虑。但于天下人而言,只有朝廷的认可、当今陛下的敕令才算得上真正洗清冤屈。
眼下大礼在即,她必须早做决断,是以他继续劝诫:“为官十余载,我见惯了以权谋私、蝇营狗茍之辈,但鲜有初心不改、坚守始终的。当今陛下素有仁善之名,处事公正周全,品性甚佳。虽然后来同你生出许多龃龉,但也从未牵连其他无辜之人,入宫陈情不失为上策。”
辛寻南明白他的用意,但那是她记忆中的凌寒,而非康宁门之后的凌寒。旁人所见是他一心为民,而她所见是他无所不用其极。
她摸着手臂上曾被凌寒伤过的那些地方,似有无数根银针齐头并进,然后汇聚在心头化作滔天的恨意,让她向身体里流着凌氏血脉的人低头,她做不到!
“但他是凌和昶的儿子!倘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魏府,试问您也能像今日一般吗?”她有些失控,双眼被仇恨充斥,像一头绝地反击的野兽。
此话一出,魏源无可反驳,脸部微微抽动,血脉相连的事实谁都无法回避。辛氏这样的灾难若真落到他身上,他也无法在仇人的儿子面前心平气和得和盘托出。他缓缓落座,没有言语。
辛寻南此刻也冷静下来,自知不该伤了真心为她好的魏源,满脸歉意道:“义父,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
魏源摆摆手,“自家女儿当不得事。刚才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过于着急。只是南丫头,旁观者清,眼下只有让陛下亲口为辛家正名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哪怕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要试一试。话说回来,如果大礼之上未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余下的辛家军当如何立于世?你可曾想过?难道真的要他们做出逼宫的事情?”
逼宫……余下的部众在康宁门之后就已经背上骂名,如若再有逼宫的骂声,他们当如何在军中行走?辛寻南沉默不语,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周密,原来却只顾着一己之私。
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魏源欣慰点头,提笔将事情原委写个明白,而后递给辛寻南,他略带沙哑的嗓音铿锵有力,“南丫头,你瞧瞧可有疏漏?”
辛寻南接过,通篇只言事实、不言感情,调理之清晰令人折服,可见魏源的真心。她躬身双手奉还,微微颤抖着道:“请义父准许女儿随您入宫。”
魏源微皱眉头,但只犹豫片刻后欣然应允,带着小厮打扮的辛寻南入宫。御书房外,小九远远看见来人,堆着笑脸迎上前去,尊一声“魏相”,目光却一直在他身后的辛寻南身上打转。
姐姐怎么来了?这打扮他只一眼便瞧得出来,好在郑义这会儿不在,否则躲都来不及。小九忍下心头的疑惑,转而对着魏源。
魏源上前一步半遮掩,客气回应,隐约听着里头有些声音,迟疑道:“陛下可在里面?”
小九回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瞧了眼放下的帘幕,拉着魏源走到一边,小声说:“陛下确在,但此时不宜见人。魏相若无急事,晚些再过来吧。”
砰,书房内忽然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魏源和辛寻南纷纷看过去。小九赶忙拦住,“您就听我的,先回去吧,陛下此刻真的不宜见人。”
“滚出去!”凌寒忽地一声吓得所有人浑身一颤,候在门外的几个小太监更是连连退了几步,把头埋着。
“这是?”魏源问。
小九面露难色,眼神躲躲闪闪,怎么问也只说凌寒在里面,但发生了什么一概不谈。
没过一会,彩月哭哭啼啼得夺门而出,脖间脸上隐约还有些红痕。她站定身子,抹了把泪,眼泪糊住脸上的脂粉,斑斑点点难堪至极。她从袖中拿出帕子胡乱擦净掌心,随意扔给了刚刚迎上来的婢女。
她自顾自地整理好衣服,擡头往前,手搭上婢女的那刻又恢复往日的神气。不知她是未看到旁边的三人,还是她的心里就是如此强大。彩月面带微笑款款而来,一点都看不出跪久的膝盖。
小九虽不喜,但终归彩月是主子,恭敬地喊了声,“御妻安。”
彩月微擡着下巴,目光轻扫而过,转瞬停留在离她最远的辛寻南身上。她探头看着,眼中明暗交错,嘴边浮起一抹笑。
魏源当即挡在前头,彩月则轻飘飘地从两人中间横穿,走到辛寻南跟前时故意挑逗着:“御花园的芍药开了,可惜是赝品。”
说罢她擡眼瞧了瞧站在小九身后的郑义,眉眼一挑,“您说是吗?郑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