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给辛寻南拒绝的机会，径直往前走去，墨色的袍子上似若有若无地罩着薄雾，隐约可见他微微颤动的臂膀，透出一股颓败之气。他越发瘦了，辛寻南没来由地生出心疼，总觉得今日的宋言晚沉默寡言得多，更不似平常和润。
辛寻南驻足看了会便跟上去，把临到嘴边的话咽下。初听定要好好数落一番，可眼下站在他身边只觉得被无尽的沉闷裹挟，多一句责骂都不忍说出口。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唯剩心照不宣地两两相望。偶尔擦碰的肩膀从宋言晚身侧晃过，暖意顺着左肩流进心间，他难得露出一抹浅笑，一瞬间便凝滞。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抚过他眉头紧凑的地方，微凉的指腹带着眉间的紧张慢慢舒展。宋言晚擡手捉住，拿下她的手腕，有一点点温热从腕间传过暖和着掌根。他微微撤下力道，不安分的拇指只在内侧揉搓了下便不舍地离开。
辛寻南垂首望着已经空荡荡的手腕满目缱绻，隔着衣服依旧能感觉到他留下的痕迹，她不禁覆手而上感受最后一丝温存。不知为什么，看着缓步走在前头的宋言晚，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每一个发生的点滴都不舍得错过，尤其是今日。
她快步跟上，再度站到宋言晚身侧同他并肩而立，仰头侧目是他明晰的脸庞。辛寻南默默靠得近了些，似乎这样便能心意更相通些，她知道自己动了心，可也只能借着机会放纵片刻。
宋府到醉仙楼的路并不远，只是两人都有意放慢步伐，是以半刻过去才行到一半。路边零散地摆着几个小摊，卖些从边境之地运来的小物件，偶尔有人路过也只是匆匆瞥过一眼。许是生意惨淡，摊贩们也歇了叫卖的心思，甚至对着主动上门的主顾都不够热情。
辛寻南擡眼望去，残阳隐在树后，霞光透过枝丫铺满整个摊面，唯有紫底白梅的那一只香囊占据视线。金银交织勾勒出金黄色的花蕊，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烁着流光，视线短暂停留一下便移开。
华贵的香囊的确引人注目，可她更偏爱身侧最合适的那一个。她瞥过一眼，穿过三三两两的买家往前靠近，宋言晚驻足盯着香囊出神。
摊主斜坐着打量他们两人，瞧着浑身的衣物像是有钱的主，但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想必又和过去这一个月只看不买的人一样，顿时歇了介绍的心思。辛寻南的确如他所料，杵在原地凝视片刻后擡脚离开。
他默默叹了口气，起身摘下那只亏本的香囊准备收入袋子里，嘟囔着：“赔钱货。”
只一眼就知道辛寻南是喜欢的，只是这几年的步履薄冰早已让她将自己的喜好全部隐藏。宋言晚“哎”了声，从他手中夺下香囊，付完银子后便快步追上去，留下不可思议的摊主在后面喊着：“给多了！”
他充耳不闻，只是加快脚步追上前头心不在焉的辛寻南，站定身子后微微弯下腰仔细将彩绳穿过系带，绑好后轻捋垂下的穗子，哑声道：“喜欢便戴着罢，好看。”
“花哨。”
宋言晚擡眸浅笑，拉开辛寻南不自在的手，柔声道：“若不习惯，只当是我赠与你装玉佩的袋子。”
此话一出辛寻南彻底没了拒绝的理由，垂首凝视随着身体前行微微晃动的穗子，竟也觉得没那么夺目，反倒和素色的衣裳相得益彰。她抿唇浅笑，轻轻拍了下调皮的香囊，脚下的步伐也轻快起来。
“阿南。”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
嗯？辛寻南偏头看过去，笼罩全身的阴郁已尽数散去，俊朗的侧颜慢慢显露，浓浓爱意在眼眸中化开似要满溢而出。忽然，心头一颤，她不自觉地加快呼吸，隐约能听到胸腔里有力而隆重的跳动。
她压抑许久的防线全面崩塌，不得不承认自己动心了。
宋言晚将她失神的样子刻进心里，留下一幅生动的画卷，想来足够支撑他度过宫中的日子。瞧得久了，喉结跟着上下滚动，他强制移开视线，“阿南，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明日父亲从皇宫出来后将由甘云护送秘密离开元周，但我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妥当，不能亲随，麻烦你陪着一同出城。”宋言晚隐去算计的晦暗，说得极为诚恳。
辛寻南也没有多怀疑，只当是他真的抽不开身，恰好约了几位还算位高权重的大臣在城外会面，于是便应下。不知不觉夜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醉仙楼下，宋言晚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进去吧。”
往日不用说都会跟进去的他，今天只是站在门口，一步都没有踏近。辛寻南拧眉，心里有许多疑问没有问出口，如他所说的后手是什么，又如宋岭为何必须辞官……
“等事情了结，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辛寻南诧异地看着宋言晚，他同解语花一般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既然有了这样的承诺，她也不急于这一刻非得知晓所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