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辛寻南只是撚起小颗的杏脯扔入酒中,随着清脆的声响骤落,清白色的酒液被激起后又归于平静,橙黄色的果肉表面冒出些许气泡慢慢往上升。
她轻晃酒杯,状似无意道:“孟姣虽在我手下待过三年,后又回到你身边,可毕竟没有受过太多历练,诏狱的手段她扛不住也是应当的。
不过,她所供林家、李家、赵家及几户商铺中的密探都是些本就应当清理掉的细作,救与不救倒也没那么紧迫。我既允诺保她性命,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辛寻南并没有起疑,想来甘云已经按照计划将所有知道的人都处理妥当。只是他与凌寒共处多年,自然知道凌寒并非真的只有仁义,凭皇家的百般手段想要查证孟姣的话是否属实并非难事,只怕……
只怕他另有所图!
宋言晚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而道:“如今老皇帝已死,宫里宫外只怕再无人知晓真相,正名一事举步维艰。”
“阿父征战一生,为元周的天下殚精竭虑,他不该背着那样的骂名离开,更不应当成为凌和昶树立仁皇的垫脚石。哪怕最后凌家覆灭,我也要将真相从地底挖出昭告天下。
我阿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从不为半分私利折腰。他凌和昶胆敢如此污蔑,我定不死不休。即便他如今化为尘土,但是元周还在、凌家还在,只要凌家还有一人我便终日如鬼魅一般缠着他们。”辛寻南猩红着双眼,将手中的酒杯捏得死死的。
凌和昶死了又如何?他凌家的江山还在,他宝贝的太子凌寒还在。自古父债子偿,难道辛府所遭受的一切就要因为狗屁皇权而咬牙吞下吗?
不,她辛寻南向来不是这样软弱的人!
宋言晚轻轻拉过愤怒得浑身轻颤的辛寻南,夺下她手中几欲裂开的杯子,柔声说:“阿南,我知道你定不会放弃为侯爷正名,只是眼下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你我的掌控。凌寒毕竟是元周的皇帝,他所思所想定不会如往常那般轻易看透。我只想知道你的打算,护你周全。”
“阿鱼”,辛寻南回过神来攀着他的臂膀,“你不要掺和进来,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是辛寻南第二次对他说这样的话,宋言晚还是无法接受直接拒绝带来的苦涩。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而再地赶他走,难道他在她的眼里就那么不值得相信吗?
他伸出手拉住辛寻南的衣袖,将她堵在身前,“我已入局,何来退出之言?即便我愿意就此罢手,凌寒也不会单单放过宋家。阿南,异地而处,你当如何?”
是啊,凌寒岂会容忍臣子挑战皇室威严,更何况是被与自己情谊深厚的兄弟背道而驰。纵使辛寻南明白这样的道理,可从私心而论,她还是不愿意宋言晚卷进风波当中。她一定会想到两全的法子,既能保住宋府上下不受牵连,又能查出当日的真相。
然而还不等她找到这样两全的办法,匆匆赶回来的甘云便带来一个噩耗——宋岭被扣在宫里整整一夜,即便是魏相去求情也被驳斥在御书房外。一时间满朝文武都噤若寒蝉,下了朝便直奔自家,不论是谁邀约一概避而不见。新皇虽年岁不大,但无形的威压逼得他们不得不独善其身。
宋言晚独坐在宋府,满院的寂静让他的思绪慢慢清晰。凌寒无故扣押宋岭,不过是为了逼他亲手将辛寻南送回宫里,元周迫切需要这样一个徒有虚名的皇后。
但是凌寒过于心急,一个登基不过几日,尚未站稳脚跟的新皇,纵使朝臣再忌讳,也不过安静一两日,他们迟早会有所举动。况且,宋岭请辞却被扣下整整一夜,朝中人心惶惶,必定波及社稷,他不会关太久的。
即便凌寒真狠心处置自己的老师,强逼他和辛寻南,也必定要费尽心思找出让天下人都满意的理由。而据他所知,凌寒目前还做不到。
甘云按照他的意思下去准备,暗中疏通回舒梁的路子,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条尾巴跟着他再次回到宋府。
甘云刚刚踏进后院,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人抵在墙上,双手被死死钳在背后交缠在一起,蓄力几次都没能挣脱开。他费力挣扎着想扭过头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敢在太傅府暗算,却在看到男装打扮的辛寻南时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喊着:“怎么……怎么……是你?”
越说声音越低,甘云也越发心虚,撇开眼睛躲避辛寻南审视的目光,他微微摆动肩膀示意辛寻南松开他。辛寻南没有搭理,反而加重手上的力道,胳膊肘顶住甘云的脖颈,将他又往前压了压,“说,你和宋言晚到底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