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真好。”他哽咽着。
隐忍又克制的声音从他的喉间传出,兄妹俩相顾无言。眼前这位不惑之年的大将军已白了鬓角,卸下兵甲他也只是同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有着喜怒哀乐。
门外王叔恭敬地叩门,“将军,宫里来人了。”
辛远崇顿时眉头一蹙,大军回营时便已经进宫复命,此时宫里来人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辛玉阳也跟着紧张,狐疑地看向父亲。只听到门外王叔继续说道:“是陛下身边的郑总管。”
郑义自领了差事便一匹快马直奔辛府而来,纵使心里焦急可还是面不改色地坐在前厅静静等着辛远崇现身。下人又添过一次茶水,他等的人终于来了。郑义煞有其事地理了理衣角,起身迎上去。
“久等。”辛远崇笑着作揖,先一步堵住他的发难。
郑义不满地撇嘴,眸色冷了又冷,许久才拉着他道:“陛下想见大将军,即刻随咱家进宫面圣吧。”
“这……”辛远崇欲言又止,往他手里塞上一袋银子。
郑义见他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微不可察地轻笑,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竟也有这样的一面,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可这番讨好着实很受用,他一边揣好银袋子一边捂嘴小声地说:“是大喜事,将军不必忧心。”
有他这么讲,辛远崇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可不知怎的进宫的这一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当。他候在御书房外,足有半个时辰不曾唤人。
收了好处的郑义琢磨不透圣意心里也急得很,方才火急火燎的召人进宫,现下又将人晾在这里,陛下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眼瞧着太阳落下西山,郑义忍不住又进去通报一次。恰巧赶上御膳房传膳,皇帝正自顾自地用膳,等这些吃食都撤了下去,他才喊来候在一旁的郑义将人传进来。
这一番又过去半个时辰,郑义听到传唤长长地舒了口气,快步走到殿外将人请进来。辛远崇拱手弯腰立在下头,迟迟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
“陛下?”郑义大着胆子试探道。
“嗯?”皇帝凝眸瞧着半丈处依旧保持奇拜礼的人,放下手里的折子,佯装怒道:“大将军来了怎么不提醒朕。”
郑义心里叫苦连连,可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主子,只能垂首认下。他颤颤巍巍/地跪在一侧,将错处全都揽在身上。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他扶膝而起退了下去。
小太监见他出来机灵地上前扶住,郑义回眸瞪了他一眼,终是不忍心地提醒道:“机灵些,不要办错了差事。”
殿门关上,皇帝上前几步擡手扶起辛远崇,饱含热泪地看着他,“受累了。”
“臣幸不辱命。”辛远崇顺势站定。
皇帝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那鬓角的白发和脸上细密的沟壑,无一不在展示着他的功勋。征战五年的功劳太大了,大得将军府承不住。
他轻拍两下辛远崇的肩膀,随即愣了下转身坐回自己的位子,“远崇,此次回丰都可有打算?”
远崇?儿时的玩伴如今已是九五至尊,辛远崇微不可察地牵动嘴角,目光始终低垂着,闷声道:“但凭陛下安排。”
皇帝见他如此顺从却高兴不起来,年少时在阵前意气风发最不可一世的辛弘闻,如今低眉顺目地杵在他眼前,说着但凭安排,终究是生分了。
他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这殿内并无旁人,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拘谨。”
辛远崇只默默听着他的话,但微弯的脊背却不曾挺直过一刻。他的这位挚友他最了解,唯有比旁人更加恭敬才更加安全,他顺从地应了声是。
皇帝的眼角微微挤出几道褶皱满意地睨着他,识时务就好。
“自訾筠过世以来,你带着儿子戍边已有五年之久,如今既回来了便留在丰都,那些事情就由小辈们去折腾。玉阳如今也有十八,早已到科考的年纪,可别误了前程。”皇帝一双眼眸紧紧盯着辛远崇,似乎想从他脸上分毫的变化得出些什么。
辛远崇依旧保持着谦虚的模样,低垂的眼眸隐去了心中积攒已久的情绪。他对着凌和昶躬了躬身,在无人看见的时候露出一抹苦笑。
世人皆知他辛远崇的儿子一战成名,假以时日必为将才,可如今竟要他其武从文。
凌和昶啊,你当真就这么怕我辛家会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