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来此还有另一桩重要的事情,消息称舒梁的那位太子宋瑜秘密来到丰都,一路上低调至极。
可到了这醉仙楼先是要顶好的包间,后又差遣手下人花百两金点名孟姣陪着。柳妈妈既不敢得罪贵客,又不愿拂了东家的意思,几番踌躇下干脆让手下最好的几个挨个伺候着。
那位爷真真是不好相处,接连进去的几位姑娘都哭丧着脸出来,死活不愿意再陪着。好在里头那个很快就没了兴致,柳妈妈也懒得挣这份银子,干脆好吃好喝供着便不再搭理。
采菱比他们来得晚些,这会儿正蹲在屋顶悄悄掀开瓦片,恰好将屋内看得清清楚楚。
“几时了?”宋瑜擡眸。
“戌时三刻。”
一问一答后屋内静得仿佛能听清呼吸声,采菱不禁放轻举动,细细地端详起宋瑜。
传言舒梁的太子常流连烟花之地,而眼下宋瑜端坐、臂膀宽厚身姿挺拔,一举一动只见威严气势,果然传言不可尽信。高挺的鼻梁配上凤眼平添几分邪魅,肌肤白皙说是肤若凝脂也不为过,采菱捏捏自己的脸颊不禁羡慕,只是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正想得出神,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前头黑衣的男子恭敬地抱拳,“公子,人到了。”
宋瑜擡眼上下扫视着那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讽刺道:“都说元周养人,丰都更甚,就把你养成这副样子。”
宋言晚只淡淡地看着他,旁若无人地斟了杯茶细细品尝起来。宋瑜带来的那些人见他这般没有礼数,顿时要给他点教训。
宋瑜摆摆手,“舒梁的皇子也是你们配动的,都给我滚出去。”
“你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直言来意便是。”宋言晚不为所动。
宋瑜锐利的眼神瞬间变幻,命令道:“跟我回去,宋瑾。”
“回去?”宋言晚轻嗤一声,却紧紧捏住手心的茶盏,似要用力将它碾碎,片刻后盯着那张与自己半分无异的脸,道:“这世上只有元周的宋言晚,从无宋瑾,不知该回哪儿去。”
宋瑜似料到他这般反应,扔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便扬长而去。
采菱回到房间正要开口,孟姣得意地伸出手:“小采菱,二两银子。”
采菱掏出二两银子扔给她,没好气道:“分明早就知道消息,还拉我打赌。姑娘,舒梁太子的确是来了,只是……”
辛寻南见她吞吞吐吐,轻叹一声,“赴约的是宋言晚。”
早在几日前她便收到了密信,虽来处不知,却告知宋瑜此行的目的。背后之人是何用意她不知道,但今夜她若不来便时刻处于被动。
因此采菱的惊讶她并不意外,只是尚未想到应对之策。是彻彻底底地隐瞒还是公之于众,辛寻南没有主意。
孟姣此刻亦陷入沉思,既来者光明正大便是有恃无恐,只怕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而下一秒采菱的话更是令两人不得不防。
“宋言晚是宋瑾也是宋瑜。”
采菱见自家姑娘和孟姣迷茫的神情便耐心解释道:十八年前舒梁皇后诞下双生子,哥哥宋瑜、弟弟宋瑾。皇子出生那一刻,久旱的舒梁迎来一场大雨,瞬间救活了数十万的农户。舒梁上下到处洋溢着喜气,皇帝也对这两个儿子爱不释手。
然而两个月后异象环生,祭司连夜进宫面见皇帝,直言“双生者如并蒂花,若非阴阳不可相见”。
舒梁皇猛地看向皇后,皇后连连落泪央求皇帝不要轻信祭司。而此时皇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江山社稷,先前在他眼里是祥瑞的儿子瞬间变成了噩兆,温柔贤淑的皇后也变成了只会哭闹的妇人,连带着眼里多了几分嫌弃。
自那一夜之后,舒梁多了位名叫宋瑜的皇子,边境多了个叫宋瑾的罪臣遗孤。举国上下都在欢庆舒梁国喜迎第一位皇子,只有皇后在深宫里日夜以泪洗面。
两年后,她看着本应是弟弟的宋瑾变成了宋瑜在宫人的怀里“咯咯”地笑着,而真正的宋瑜却成为宋瑾在荆南被当作罪犯一般看押。她时常让身边的嬷嬷去打听宋瑾的消息,每每听到他小小的身子在寒风里颤抖的时候就揪心不已。
她想去见见自己的孩子,可她连宫墙都翻不出去,因为祭司说皇后的妇人之仁会害了舒梁国,皇帝将她禁足。
后来祭司又说小皇子八岁时星象有异,皇帝应当以社稷为重、斩草除根,于是一夜之间宋瑾身边的嬷嬷、侍女横尸院墙。皇后以命换命,宋瑾再也不是宋瑾。
他从来都不是宋瑾。
都说生在帝王家是人人艳羡的福气,可这份福气宋言晚从来都不想要,也不屑要。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荆南的那个女孩一世无忧,可她似乎不曾记得自己。
没关系,他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