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听到钟馔玉的话,她看向远处。
那些别派弟子们看过来的眼神各异,但很明显,他们都将常乐真正地看在了眼中,也可能是借此透过常乐,看向盘旋在修真界上空,那个长达万年的阴影。
她突然便明白了崔渺然说的那些话。
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提醒常乐。
常乐浅浅地吸了口气。
钟馔玉同情地拍了下常乐的肩头,又在许应祈的目光里默默挪开手。
“天机老人就在星象阁。”
常乐点了点头。
一开始是崔渺然,再来是钟馔玉,显然她们的行动都经过了天机老人的默许。而她们的话也都是私下里跟她说的。
崔渺然不是故意离开,而是刻意给钟馔玉留下时间和空间。
崔渺然也不止只是崔渺然。
钟馔玉自然也不止是钟馔玉。
她们都代表着自己背后的势力,给常乐递上了一份橄榄枝。
常乐想通关窍,忍不住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她们已经来到了星象阁前。
阁楼面前大门大开,是无声的邀请。
常乐和许应祈一同迈入其中,也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崔渺然这才缓步走出,来到钟馔玉的面前。
钟馔玉扭头,目光扫过崔渺然蒙着双眼的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说他们会说什么?”
“我并不关心。”崔渺然说道。
钟馔玉摇了摇头:“你总是期望看到没有来到的未来。但是渺然,一味探知未来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未来是由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所铸就的。没有现在,你看到的未来又与空中楼阁有什么区别呢?”
崔渺然沉默了很久,方道:“你说的是对的。我只是突然很迷茫。”
“因为清晰的未来变得不确定了吗?”钟馔玉笑起来。
崔渺然皱起了眉头:“你既然知晓,又为何会这样无所谓?”
钟馔玉耸了耸肩头:“我这么努力赚钱,不就是为了攒到能把天机阁买下来好娶你么。你以往总说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我也一直不信。如今既然未来不确定了,我努努力,说不定就可以了呢?既然如此,我不止无所谓,我还超级开心的!”
崔渺然张了张口,最后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随便她吧,这也算是努力修行的动力……了吧?
常乐和许应祈迈入了星象阁,周围就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
待到双目习惯了黑暗以后,常乐就发现,其实这里并不黑,天上与天下都是星星点点的星子。
有的星子大,散发着灼热的光华。而有的星子小,冷清得就像一团石块。
天机老人就坐在中央,他的面前摆着一块星盘。
天上的星子闪烁,行迹每改变一瞬,他就会拨动星盘,星盘也随之改动。
“我先辈认为,天上的星子象征着地上的人间。”
天机老人说道,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她们一起来,但手还是紧紧地牵在一起,并没有分开。
切断一切的剑,还是有能牵起的人么?
天机老人心想。
常乐很老实,而且很坦诚:“我不懂这些。”
天机老人笑起来:“我们天机阁就是这么神神叨叨,一门老弱病残,确实不怎么招小姑娘喜欢,也不愿意去学,去懂。”
常乐顿时脑门冒出汗水来。
她就说,不应该让萨仁图雅进剑门。她当初与萨仁图雅的那些话,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被天机老人知晓。
现在人家家长找上门来,自己能怎么办?
常乐清清喉咙,正要说话,就听到许应祈的声音:“自己招不来心仪的学生,多反思反思自己,不要怪旁人。”
常乐扭头朝许应祈看去。
许应祈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不怎么说话,看上去低调,其实是她根本不在意。
她行事就如同她的剑那样,简单直接。
在很多时候这样的态度在旁人看来就是嚣张至极。
常乐是知道的,但是常乐没想到许应祈对所有人都那么一视同仁,包括天机老人。
万一老人家气出心脏病怎么办?对方毕竟是长辈。
她看看师姐,又悄悄去看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沉默了很久,才道:“你说得对,但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句话?”
许应祈的眼睛眯了起来。
常乐不清楚,但是天机老人和许应祈都很明白。
你有本事就以剑君的身份来教训我啊,那我自然会乖乖听训。
常乐急忙打圆场:“那个,那个,萨仁图雅说不定哪一天就杀羊杀腻了又想学学看星星呢?”
天机老人笑了一声,看向常乐的表情倒是柔和下来:“她就拜托你了。”
顿了顿,他又道:“尽量不要让她往危险的地方跑,也别……罢了,以她的性格,好马是关不住的,好鹰也是困不住的。”
说到这里,他带着一丝疲惫,沉沉地叹了口气,许久后才说道。
“萨仁图雅是我兄长的血脉,也是我在世间唯一有血脉亲缘的后人了。”
常乐哦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是一缕孤零零的魂魄,过去的前缘已随自己的去世重生而断尽。
这一世她也没可能有自己的血脉亲缘。
她不在意,因而也不太明白天机老人的话。
“我对那孩子尚且如此,旁人又如何避免呢?”
天机老人说道,然后又道:“魔界少族长,三年前诞下了一个孩子,有极品的血灵根,如今秘密养在魔族内廷,除了星空可以看到,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许应祈开口:“这不可能。”
魔族与人族虽然族类不同,修行的方式不同,但某种程度上也有惊人的相似。
比如说修士无法生育。
卫家是因为混入了妖血,尽管如此,她家中也一直人丁凋零,再混几代就会泯然众人。
天机老人抬起头看着许应祈:“你在草原上看了三天的羊,注意到旁边的牧羊犬吗?”
许应祈不说话。
“若是把凡人和凡魔比作羊群,那修士和魔修就更像是牧羊的犬。他们看守、守护羊群,让羊多生多长,自己的数量却控制在一个微妙的数上。”
但是有一天,这些牧羊犬若是生下了孩子了呢?
羊和牧羊犬,还能维持以前的模样么?
“风声乱了,气运旁落,因果紊乱。大运之争已经开始。”
天机老人说道,他抬起头看着星空,然后道:“走吧,回去吧。”
他该说的已经说完,想要传达的人也已经传达到了。
常乐走出星象阁,崔渺然就在外面站着。
“飞往剑门的飞舟已经准备好了。”
常乐站在飞舟上,回头看向隐没在云层中的天机阁,她扭头看着从出来以后就一直沉思的许应祈。
“或许是个例。”
“个例就意味着可能。”许应祈抬起头,语气沉沉。
在她们离开以后,天机阁驱散了所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再次升起大阵。
云雾重新笼罩住山顶,再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