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在那盆小小的绿萝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整齐叠放在床头的暗红色真丝发带上,最后落在了那对看起来就异常柔软舒适的丝绸枕头上。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光滑冰凉的枕套表面。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李玄,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
声音依旧带着生涩感,却比昨天清晰流畅了许多。
李玄愣了一下,看着少女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足感,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不客气。”
安置好绘梨衣,李玄没有片刻耽搁。
他再次走进格里铁匠铺那熟悉的、充斥着烟火和金属味道的空间。
“什么?!你要走?”格里·石砧那洪钟般的嗓门差点把屋顶的灰尘震下来。
他挥舞着粗壮的、肌肉虬结的胳膊,浓密的胡须气得一抖一抖。
“臭小子!翅膀硬了?大叔我对你不好吗?嫌工钱少?你说啊!”
巨大的熔炉还在燃烧,鼓风机发出沉闷的呼啸,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李玄站在格里面前,承受着矮人铁匠的怒火和不解。
他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格里大叔,您对我很好,没有您收留,我可能还在街头饿肚子。”
“这份恩情,我李玄记在心里。”
李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铁锤的轰鸣和熔炉的咆哮。
“但打铁……不是我想走的路。”
“我需要更快地变强,需要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我……有必须要去追寻的东西,也有必须要去守护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格里的肩膀,仿佛穿透了铁匠铺熏黑的墙壁,看到了家中那个安静等待的红发身影。
格里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看着李玄那双年轻却写满决绝的眼睛,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渐渐熄灭了,只剩下沉沉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臭小子……”格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就知道你不是安分打铁的料!眼神太野!行吧行吧,滚吧!不过记住!”
他猛地提高音量,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李玄的肩膀上,沉甸甸的。
“瓦拉镇,格里铁匠铺的门,只要大叔我还喘气,就给你小子留着!在外面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了,别不好意思回来!”
那一下拍得李玄肩膀发麻,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他郑重地点头:“谢谢大叔!我会回来看您的!”
格里大叔骂骂咧咧地塞给他一小袋银币当“遣散费”,大概有十几枚,对之前的李玄来说不少,但现在……聊胜于无吧。
告别了格里大叔,李玄脚步坚定地走向了瓦拉镇的另一端——佣兵协会的瓦拉镇分部。
那是一座用巨大的原木和灰石搭建的坚固建筑,门口挂着一面边缘有些磨损的盾牌徽记旗帜,上面交叉着一柄剑和一柄战斧。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麦酒、汗味、皮革味和血腥气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有些昏暗,大厅里零散地坐着几个形貌各异的佣兵,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高声谈笑,有的则独自坐在角落,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大厅深处是一个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皮质马甲、嘴里叼着根草茎、看起来有些慵懒的年轻男人。
他身后墙壁上钉着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钉着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羊皮纸任务单。
李玄径直走到柜台前。
柜台后的年轻人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新来的?注册佣兵?”
“是。”李玄言简意赅。
“名字?职业?等阶?”年轻人从柜台下摸出一本厚厚的、边缘卷起的册子和一支羽毛笔。
“李玄,战士,一阶一级。”李玄平静地回答。
“哦?”年轻人似乎有点意外地上下打量了李玄一眼,一阶一级就敢来注册佣兵的新人可不多见。
不过他也懒得管闲事,刷刷地在册子上记录着。
“注册费,五银币。”
“徽章工本费,一银币。”
“承惠六银币。”
李玄痛快地数出六枚银币递过去。
年轻人收了钱,随手从柜台下的一个木盒子里摸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徽章,“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徽章材质似乎是某种廉价的青铁,正面浮雕着佣兵协会的交叉剑斧徽记,背面则是一片空白,只在边缘刻着一个代表瓦拉镇的、小小的“w”字母。
“喏,拿着,这就是你的佣兵徽章了,青铁级。”
“以后接任务、交任务、领取报酬都靠它,别丢了,补办要钱。”
年轻人懒洋洋地挥挥手。
“后面任务板自己看,找到合适的撕下来拿过来登记就行。”
“规矩都写在那边的墙上,自己看,别惹事。”
李玄拿起那枚灰扑扑、入手冰凉沉重的青铁徽章。
徽章边缘还有些毛刺,握在手里带着粗粝的质感。
他看着那简陋的交叉剑斧图案,感受着其代表的身份和随之而来的、无法预测的危险与机遇。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铁匠学徒李玄。
他是佣兵,李玄。
走出佣兵协会有些昏暗的大门,午后的阳光刺得李玄微微眯起了眼。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崭新的青铁徽章,粗糙的金属边缘硌着皮肤,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
他抬起头,正准备迈步回家,目光却无意间扫过街道对面。
绘梨衣不知何时站在了小院那简陋的篱笆门边。
她换上了李玄早上给她买的暗红色真丝发带,将几缕垂落的发丝松松地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
那身素白的巫女服在阳光下依旧纤尘不染,仿佛与这个尘土飞扬的边境小镇格格不入。
她赤色的眼眸正安静地望着佣兵协会的方向,准确地捕捉到了李玄的身影。
看到李玄出来,她的目光便一直跟随着他,像两道无形的、纯净的探照灯。
李玄穿过街道,走到她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青铁徽章,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搞定了,以后咱们就是有组织的人了。”
绘梨衣的目光落在那枚灰扑扑的徽章上,赤色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她没有问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跟随着李玄走进小院。
院子角落,那几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就在李玄收起徽章,准备和绘梨衣说说佣兵任务的事情时,异变陡生!
绘梨衣的目光似乎被其中一株长得格外茁壮的野草吸引。
她赤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暗金色纹路瞬间流转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没有咒语,没有手势,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外泄!
李玄只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极其短暂地、难以言喻地“凝滞”了亿万分之一秒!
一种无形的、冰冷而锋锐到极致的“意志”,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无声无息地锁定了那株野草。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最锋利的丝线割裂空气的细响。
那株随风摇曳的野草,从距离地面大约一指高的位置,齐刷刷地断开!
断口平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割!
上半截草叶失去了支撑,无力地飘落下来,掉在泥土上。
李玄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猛地转头看向绘梨衣。
绘梨衣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赤色的眼眸纯净如初,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
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看着那株只剩下半截的、断口光滑的野草,仿佛在研究一个有趣的新现象。
阳光洒在她暗红色的长发上,真丝发带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李玄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系统标注的那个“成长型天赋,绝非虚言!
它就在那里。
在少女懵懂无知的纯净外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