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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丹青共绘山河意(2 / 2)

他的笔触依旧带着工笔的细致,却明显放开了许多。不再是宫苑一角的太湖石与秋菊,而是江南水乡的意象:几笔流畅的弧线,勾勒出蜿蜒的河道;浓淡相宜的墨色点染出河岸的芦苇;再用极细的笔锋,精心描绘出几艘停泊在岸边、造型古朴的乌篷渔船。船身线条流畅,船篷的竹篾纹理清晰可见。船上并无人物,只有几支闲置的船桨,静静地搭在船舷。画面静谧悠远,充满了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与恬淡气息。与上方沈骁那浓烈狂放的雄鹰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共处一纸。

“妙啊!”沈骁抚掌,眼中精光闪动,“殿下这渔船一添,顿时乾坤朗朗,南北相望!”他盯着那几艘精致的渔船,忽然又起了促狭之心,拿起一支稍小的狼毫笔,蘸了浓墨,坏笑道:“不过殿下,您这船精致是精致,就是少了点人间烟火气,瞧着像贡品模型。待臣给它添点‘生气’!”

说罢,也不等东方澈反应,沈骁提笔,在澈儿精心绘制的、最靠近画面边缘的一艘渔船船尾处,刷刷几笔,飞快地勾勒出一个小小的、撅着屁股的顽童背影!那孩童似乎正在船尾对着河水撒尿,动作夸张,线条简练却极为传神,透着一股子乡野孩童的顽皮与生机勃勃的野趣。

“沈骁!”东方澈看着自己那艘“仙气飘飘”的渔船船尾突然多了个撒尿娃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作势要去抢他的笔,“你这泼才!好好的意境让你给毁了!”

沈骁大笑着闪开:“哈哈,殿下息怒!您看,这‘生气’不就来了吗?再精致的船,也得有人气儿不是?这娃娃一添,您这江南水乡才活泛了,接地气!”

两人笑闹几句,倒也不真恼。东方澈看着画面上那突兀又生动的顽童,无奈摇头,眼中却满是笑意。他重新审视这幅奇特的“合绘”:上方是沈骁朱砂泼洒、雄鹰翱翔的北地苍穹,下方是自己描绘的、清雅静谧的江南水乡渔船。一浓烈一清雅,一豪放一细腻,一北疆一江南,对比强烈却又在尺幅之间和谐共存。

沈骁也收了玩笑之色,目光落在江南渔船更远处的留白上,那是画面中景与远景的过渡地带。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将门子弟的锐利。他换了一支细劲的狼毫,蘸了极淡的、近乎于灰的墨色,在江南渔船群落的远方,在那片水汽氤氲的留白之上,极其克制地、以枯笔渴墨之法,勾勒出几道极其简略、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硬朗而冷峭的线条。那是边关烽燧的轮廓!它们如同沉默的巨人,遥遥矗立在天水相接的极目之处,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无声的肃杀与守护的庄严。这几笔烽燧,巧妙地连接了上方北疆的雄浑与下方江南的温婉,将整个画面从地理风物的对比,骤然提升到了家国河山的意境。

画成,满室寂静。松涛阁内只闻窗外风吹松针的沙沙细响。

东方澈凝视着这幅奇异的画卷:近处江南渔船静谧,船尾顽童撒尿的野趣犹在;中景水波澹澹,芦苇摇曳;远景边关烽燧如同大地脊梁,沉默守护;最上方苍穹之下,朱砂雄鹰展翅欲飞,睥睨万里。粗犷与精微,柔美与刚健,烟火与边尘,尽在一纸之上。

“好一个‘江山小景’!”东方澈轻声喟叹,胸中似有激流涌动。他提起案上那支紫玉笔管的御笔,蘸饱了浓墨,在画卷右上方的留白处,悬腕落笔。笔走龙蛇,字迹清峻而内蕴风骨:

“**四海升平赖戍边,鱼米丰饶在江南。**”

十四个大字,力透纸背,既点出了画中意象,更道尽了国朝根本——北疆将士的浴血戍守,换来的是江南水乡乃至整个天下的安宁与富庶。没有边关的稳固,何来桑麻的繁盛?这浅显却又无比深刻的道理,在这尺幅丹青之间,在这墨迹淋漓的字句之中,昭然若揭。

沈骁看着那两行字,再看看画面上自己勾勒的烽燧与雄鹰,澈儿绘就的渔船与题写的诗句,一种超越笔墨的默契与共鸣在心中激荡。他收起所有的玩笑神色,郑重地看向东方澈。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更多言语,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那份对脚下山河的深沉眷恋与守护之志。

沈骁唇角扬起,那笑容褪去了平日的飞扬跳脱,显得格外明亮而坚定。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澈儿的肩膀,如同战场上同袍间的击掌。

“好字!好句!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