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清脆的陶器撞击声,在短暂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两人同时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沈骁喝得豪迈,酒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几滴,更添几分少年意气。东方澈虽不常饮烈酒,却也面不改色,饮得干脆利落,放下碗时,白皙的面颊泛起一层健康的红晕,眼神清亮如洗。
“好!”“殿下好酒量!”周围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阵阵喝彩声。沈骁的直率与储君的平易豪爽,瞬间点燃了年轻勋贵子弟们的热情。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融洽。
东方澈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亮、笑容爽朗的沈骁,心中亦是欢喜。他放下酒碗,顺势问道:“孤观沈卿今日围猎,身手矫健,箭无虚发,想必弓马娴熟。不知平日除了骑射,还喜好些什么?”
沈骁闻言,眼睛更亮了,仿佛找到了知音,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回殿下!臣自幼习武,弓马刀枪都略通一二,最爱的还是与三五好友策马驰骋,纵情山林!蹴鞠场上也常去凑个热闹,虽技艺不精,但奔跑拼抢,出一身汗,甚是痛快!闲暇时也读些书,尤喜史策兵书,常与家中西席或同窗论辩古今得失,偶有所得,便觉酣畅淋漓!至于书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容坦率,“臣那点涂鸦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胡乱涂抹,聊以自娱罢了。”
东方澈听得饶有兴致。这沈骁的爱好,竟与他不谋而合!策马、蹴鞠、读书论策……这些充满活力与思考的乐趣,正是他身处高位、难得放松时所向往的。尤其是听到对方也爱与人辩论经史策论,关心民生国事,更觉投契。
“哦?沈卿也爱与人论策?”东方澈眼中兴趣更浓,“不知对江南新推行的‘联保药柜’之制,沈卿有何见解?”
沈骁没想到太子会突然问起具体政事,略一思索,便认真地回答起来:“殿下明鉴。臣以为此制甚妙!其一,平价售药,使寻常百姓病有所医,此乃仁政根本;其二,数家药商联保,共担风险,亦可避免一家独大,坐地起价;其三,官府居中监督,竹筹记数,既可防囤积居奇,又能察民生疾苦多寡。只是……”他顿了顿,斟酌道,“此制推行,关键在于地方官吏能否秉持公心,严格执行。若监督不力,或被奸商钻了空子,或成胥吏盘剥之机,则良法美意,恐流于形式。”
一席话,条理清晰,切中要害,既看到新政之利,也点出推行之难,显是经过认真思考,绝非泛泛而谈。东方澈心中暗暗点头,此子果然不俗!不仅武艺出众,更有务实之思。
“沈卿所言极是。”东方澈赞许道,“为政之道,法度是筋骨,吏治是血肉,缺一不可。孤在江南,对此亦是深有感触。”他想起推行新法时遇到的种种阻力与变通,心中感慨,与沈骁交谈起来更觉投机。
两人站在篝火旁,就着江南新政、北境边防、民生百态,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沈骁思维敏捷,言辞恳切,既有少年人的锐气,又不失世家子弟的稳重底蕴。东方澈也难得放下储君的架子,话语间流露出少年人的真性情。从治国方略说到蹴鞠技巧,从兵书战策聊到书画鉴赏,竟越谈越投机。周围喧闹的人声仿佛都成了背景,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庞。
直到暮色渐浓,篝火燃尽,营地中响起归营的号角,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
“与殿下畅谈,如饮甘霖,茅塞顿开!”沈骁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抱拳道,“今日得遇殿下,实乃沈骁之幸!”
东方澈亦是心情舒畅,多日来的沉郁仿佛被这畅快的交谈一扫而空。他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志趣相投的少年郎,朗声笑道:“沈卿少年英杰,见识不凡。今日围猎尽兴,谈兴更浓!改日若有暇,不妨来东宫,孤那里有几幅前朝佚名的塞外山水图,意境苍茫,或合沈卿口味。你我亦可再论经策,或去校场切磋一番!”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沈骁大喜过望,深深一揖,“谢殿下厚爱!改日必当登门叨扰!”
夜色中,篝火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暖意。东方澈与沈骁相视一笑,一种惺惺相惜的少年情谊,在这金戈铁马的秋狝场上,悄然生根。远处的观礼台上,东方宸与殷照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东方宸端起酒杯,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殷照临的目光在沈骁挺拔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审视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