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个复仇者，变成了一个指挥官。可这一刻他才明白，指挥官的每一个决策背后，都背负着累累的尸骨。他开始怀疑，自已走上的这条路，究竟是通往光明，还是一个用更多鲜血和牺牲铺就的、更深的地狱？
他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已不再去想，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丝的软弱，都是对死者最大的背叛。
远方的辽军大营，并未因这惨重的损失而退去。
那面巨大的黑色狼旗，依旧在风雪中张扬。
耶律乙辛的王帐，甚至向前移动了数十丈，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盘踞在猎物尸体旁的饿狼，正用冰冷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片废墟。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这场血腥的赌局，还远未结束。
那座由乱石构成的巨大坟墓，是比城墙更难逾越的天堑。但耶律乙辛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败色，反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他欣赏这种疯狂，这种以命换命的决绝，让他感觉到了棋逢对手的快意。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了远处，那与西水门遥遥相对的、城市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那里，一道微弱的，却无比醒目的绿色烟花，如同一只鬼魅的眼睛，在阴沉的夜空中陡然睁开，随即迅速熄灭。
“水鼬，得手了。”
耶律乙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他用三千精锐狼骑的命，和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成功吸引了整个汴京城所有的目光。
而他真正的杀招，那支早已通过金明池废弃暗渠潜入城中的精锐“水鼬”，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大宋的咽喉——
大相国寺官仓！
那里，储存着足够全城军民支用三个月的粮草。
只要一把火，就能让这座不破的雄城，从内部，活活饿死！
这，才是他真正的阳谋！
……
樊楼，听雪阁。
“啪。”
最后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李师师瘫倒在三件乐器的残骸之中，浑身脱力，汗水浸透了她华贵的衣衫。
她完成了她的祭奠。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雕花的窗棂，望向西边。
那里，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冲天的黑烟，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知道，他用自已的方式，结束了那场战斗。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涌起一股更加不祥的、令人窒息的预感。
就在此时，城东的方向，那道绿色的烟花，一闪而逝。
李师师的瞳孔，猛地一缩！
绿色！
那是辽人专用的、代表“奇袭得手”的最高等级信号！
她脑中无数的情报碎片，在这一瞬间，疯狂地连接、重组！
朱勔的管事与辽人的密信……
金明池废弃的水路……
大相国寺官仓薄弱的守备……
一个恐怖的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西水门，是佯攻！
是一场用数千条人命上演的，惨烈到极致的，声东击西！
周邦彦，你用命堵住的，根本不是敌人的刀锋！
你堵住的，只是敌人用来迷惑世人的，一道幻影！
“不……”
李师-师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外。
她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