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
洞外的芦苇荡,在寒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山洞内,刀十三依旧在为周邦彦施针。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每一次落针,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心神。
周邦彦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般剧烈抽搐,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但那张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胸口蔓延的寒霜,也未曾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
那名为“三日阎罗”的剧毒,就像一条潜伏在深渊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探出它致命的獠牙。
时间,是他们现在最宝贵的,也是最稀缺的东西。
铁牛坐在一块岩石上,用一块磨刀石,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他那柄从铁匠铺火炉中取出的、尘封了十年的战刀。
刀身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磨刀石与刀刃摩擦,发出“唰唰”的声响,单调,而又充满了节奏感。
就像他过去十年,每天挥舞铁锤的声音一样。
只是,如今这声音里,不再是为了压抑杀意,而是为了磨砺杀意。
那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十年的隐忍,也在预告着即将到来的血腥。
他身后的那七名拱圣营老兵,也各自沉默地准备着。
一个缺了三根手指的老兵,正在给连弩上弦,那机括发出的“咔哒”声,是死神的预告。
一个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汉子,正在往箭头上涂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那乌黑的毒液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还有一个断腿的老兵,正在用烈酒擦拭着自已那冰冷的残疾假肢,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铁器,而是自已身体的一部分,是他们忠诚的勋章。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但雕像的内部,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
陈六已经擦拭完了他所有的箭。
三十六支狼牙箭,每一支都锋利如初。
他将箭矢小心翼翼地插回箭囊,然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
风向,湿度,月光。
巡逻兵的步伐,铠甲的反光,甚至是他们喘息的频率。
对于一个顶尖的神射手而言,战场之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变量,都可能决定生死。
而他今晚,不能失手。
一次都不能。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如同蝙蝠振翅般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铁牛握着战刀的手,猛然攥紧。
陈六也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一闪。
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扑棱着翅膀,从洞口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精准地落在了刀十三的肩膀上。
那是漕帮特有的、用于传递最高级别密令的“夜信鸽”。
刀十三小心翼翼地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一个微小的竹筒。
他将竹筒递给了铁牛。
铁牛打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张被卷成细棍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借着火光看去。
纸条上,没有字。
只有一个用朱砂画的,简易的地图,地图上,用一个红圈,标记出了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