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调陡然拔高！
穿云！
裂石！
先前的琴音，是幽咽婉转，如泣如诉，是山涧溪流，空灵之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哀愁与悲悯，引人愁肠百结。
此刻，琴音便化作了奔腾咆哮，浊浪滔天，要将所有堤坝尽数摧毁的怒江狂澜！
金戈铁马！
杀伐之气！
一道道出鞘的嗜血利刃，瞬间冲散了满堂的酒气与脂粉浊香！刺骨的寒意，激得人汗毛根根倒竖！
曲调，早已不再是那缠绵悱恻、引人感伤的《阳关三叠》，不再是那令人黯然神伤的离愁别绪。而是化作了杀机凛然，风声鹤唳，十面皆敌的——
《十面埋伏》！
琴音席卷整个暖阁。它不再是单纯的乐声，而是化作无形的利刃，呼啸着，盘旋着，在每个人耳边低语，在每个人心头敲击。
那些沉溺酒色的宾客，只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燃起。烦躁、不安、甚至隐隐的痛楚，从四肢百骸深处涌现。他们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却无法阻挡那音波的侵袭。
酒杯在桌案上嗡嗡作响，连灯火的焰心，都在随着琴音剧烈地摇曳。
御座上的赵佶，酒意被这凛冽的杀伐之气冲散了大半。他皱起了眉头，凤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与烦躁，似想开口呵斥，却又被那连绵不绝、层层递进的杀机压得喘不过气来。
“放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却被下一个更高的音符盖了过去。
高俅更是面色铁青，他不懂音律，但他能感受到那琴音中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挑衅。
这已经不是献艺。
这是在当着满朝权贵的面，狠狠抽他的脸！
“来人！给咱家……”他刚要发作，却见角落里的杨戬，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那缕“安息香”的淡雅，在此刻杀伐之气的催动下，化作无数冤魂的尖啸，钻入杨戬的鼻腔。
他的眼前，瞬间出现了幻觉。
他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贤妃穿着单薄的寝衣，被他亲手推入深渊，那双满是震惊与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杨戬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心跳如擂鼓，血液疯狂地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心脉。
李师师，竟是要用这杀伐之音，配合那催魂的异香，以一种近乎鬼神的声学与心理攻伐之术，精准地摧毁杨戬的心防，引爆其旧疾，让他自绝于此！
这不是刺杀！
这是诛心！
这是用一曲阳谋，在高俅的寿宴上，当着天子的面，血祭他最得力的爪牙！
高俅想明白了这一点，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开口示警，却发现自已的声音像是被那琴音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角落里，一直闭目养神的蔡京，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死死盯着那面青铜鉴。
他看懂了。
这不是什么秘术，这是最上乘的声学与心理学的运用！李师师利用青铜鉴汇聚音波，形成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声音之刃”，其目标，就是杨戬！而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就是催动一切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