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寒风卷着碎雪，抽打在人的脸上，刀割一般疼。
汴京城像一头死去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黑暗里，只有在它的血管——那些幽深曲折的街巷中，正有无数的暗流在无声地涌动。
城隍庙。
这座平日里香火鼎盛的庙宇，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庙门紧闭，连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
但在庙宇周围的房顶上、墙角下、阴影里，却潜伏着一张用人命织成的大网。
殿前司的精锐弓弩手，占据了所有能俯瞰庙宇的制高点，手中的神臂弓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箭矢上淬的剧毒，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的绿芒。
他们是高俅最信任的“铁鹰卫”，是太尉府的獠牙。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等目标进入城隍庙，便用最猛烈的箭雨，将里面的一切，连同那座庙，一同从汴京城的版图上抹去。
而在更外围，皇城司的番子们，穿着便于夜行的黑色劲装，如同一只只悄无声息的壁虎，贴在黑暗的墙壁上。
他们是蔡京的眼睛和耳朵。
他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看戏”。
看高俅的人是如何冲杀，看周邦彦是如何被射成刺猬，最好，能看到双方拼个两败俱伤。
然后，他们会像秃鹫一样，扑上去，啄食最肥美的腐肉——那些能证明周邦彦“通敌”的所谓证据。
皇城司指挥使，一个面色苍白的阴柔男子，正坐在一处茶楼的二楼雅间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心爱的绣春刀。
“都布置好了吗？”
“回禀大人，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只要周邦愈一出现，插翅难逃。”
“高太尉那边呢？”
“雷横亲自带队，将城隍庙围得水泄不通，看样子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呵呵……”
指挥使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告诉我们的人，看紧了，别急着动手。今晚的戏，才刚刚开始。”
没有人注意到，在距离城隍庙两条街之外的永安当铺，那高大厚实的围墙上，几个黑影如同壁虎一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鬼十七和几名拱圣营的兄弟，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
永安当的后院，一片漆黑。
看家护院的家丁，早已被之前调虎离山的计策，引去了前院。
鬼十七对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几人立刻分散开来，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油布包。
里面，是周邦彦亲手调制的“惊雷”。
他们将一个个“惊雷”和火油罐，熟练地安放在当铺的承重墙、房梁、以及存放贵重物品的库房周围。
每一个位置，都经过了周邦彦的精确计算。
足以在瞬间，将这座固若金汤的当铺，变成一座喷发的火山。
与此同时，城隍庙的后殿。
周邦彦和刀十三，正静静地站在神像的阴影里。
刀十三有些紧张，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少帅，他们会来吗？”
“会。”
周邦-彦的声音平静无波。
他仿佛不是身处一个必死的杀局之中，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等待一场寻常的雨。
“高俅急于立功，蔡京乐于看戏。他们都会来，而且会比我们想象的，来得更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