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何时也已走出船舱,脸色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他从张横手中,拿过那块狼头铁牌。
“张叔,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除了让更多的弟兄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漕帮的头目忍不住怒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弟兄们被杀?!”
周邦彦没有理他。
他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铁牌上的狼头图腾,又沾了一点牌子上的血迹,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血腥味中,混着一丝极淡的,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属于“影事”秘药的特殊味道。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看向张横,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张叔,这不是应奉局的鹰犬干的。”
“杀人者,另有其人。”
张横一愣。
“什么意思?”
周邦彦缓缓道:“应奉局的鹰犬,我交过手。他们杀人,只为灭口,求的是干净利落。而这个人,死前遭受过酷刑,对方是在逼问口供。”
他举起那块铁牌。
“应奉局用的是官府的势力,要查什么,直接抓人审问便可,何须用这种江湖手段?”
“只有一种可能。杀人者,不是官,而是贼。”
“是另一伙,同样在觊觎朱勔秘密的贼!”
周邦彦的推断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眼前这团乱麻般的局面,层层剖开。
张横听得心惊肉跳,却也迅速冷静下来,他毕竟是统领上千人的帮主,立刻抓住了关键:“另一伙贼?这汴京城里,还有谁敢动朱勔的人?”
“谁最想让朱勔死,谁就是那伙贼。”周邦彦的眼神幽深如潭,“张叔,你在汴河上消息灵通,最近除了应奉局,可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在暗中打探葫芦河的消息?”
张横脸色一变,猛地一拍大腿!
“有!我想起来了!半个月前,我手下的一个船夫就跟我提过,说有几个不露脸的神秘人,花大价钱向他打听葫芦河故道的水文,还特意问了有没有废弃的码头!”
“我当时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想在那边走私,没太在意……”
“那些人出手阔绰,用的是官府才有的足银。而且……”张横压低了声音,“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禁军才有的铁锈和煞气!”
“高俅!”
周邦彦和张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真相,在这一刻,彻底拼接完整。
“高俅想拿到朱勔通敌的铁证,一举将他彻底踩死。”周邦彦的语气愈发冰冷,“所以,他们也在查葫芦河,也在找这块铁牌。”
“今夜,他们得手了。”
“张叔,你的人,不是死于应奉局的报复,而是死于两大国贼的内斗。”
“我们,只是被卷进风暴中心的蝼蚁。”
他看着张横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继续道:“现在,高俅的鹰犬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证据’,下一步,就是去葫芦河故道,抓朱勔一个现行。”
“而那里,也正是朱勔和辽人交易的地点。”
“冬至,子时。”
“一场黑吃黑的大戏,即将上演。”
“而我们,”周邦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森然的弧度,“不是看客。”
“我们可以做那只,在螳螂捕蝉时,悄悄跟在后面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