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的目光,却落在了他那只捧着瓦罐的、沾满了污泥和冻疮的手上。
在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块极不起眼的、暗红色的旧伤疤。
那伤疤的形状,像一朵小小的、正在燃烧的火焰。
那是……拱圣营伙头军的烙印!
李师师的心,猛地一跳!
但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仿佛不忍见世人受苦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看他也是一番心意,罢了。这汤……我收下了。”
她竟真的伸出纤纤玉手,从面人张手中,接过了那个油腻腻的、破了口的瓦罐。
就在两人手指交接的一瞬间,面人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蚊蚋般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三个字。
“还魂香。”
李师师端着瓦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是他!
他还活着!
一股狂喜与酸楚混杂的暖流,瞬间冲上她的眼眶,但又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地压了回去。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端着瓦罐,转身对那几名侍卫柔柔一笑:“几位姐姐辛苦了,这点心意,便赏给你们吧。”
她指的,是那碗名贵的雪蛤莲子羹。
侍卫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不敢僭越,只是躬身道:“谢姑娘赏。”
李师-师端着那碗散发着腥臊味的猪骨汤,缓缓走回桌案,竟真的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仿佛要喝。
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瓦罐中升腾起的热气,氤氲了她的双眼。而那瓦罐的内壁上,一行用特殊药水写就的、细如蚁足的小字,在热气的熏蒸下,缓缓显现。
“帝坐山观虎,欲以身为饵,问计。”
短短十二个字。
她全明白了。
明白了赵佶的毒计,也明白了周邦彦他们的困境。
他们需要她的计策。
可她身处囚笼,如何破局?
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兴致。
“这天儿,怪冷的。一个人抚琴也无趣。”
“去,把城里最好的乐班都请来,再多挂些灯笼。今夜,我要在樊楼顶上,办一场雪中诗会,给官家祈福。”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是“风雅之事”,倒也不好拒绝,只能领命而去。
李师师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决绝的弧度。
你们不是要看戏吗?那我就给你们唱一出,能搅动整个汴京风云的,绝世大戏!
今夜,她的琴声,她的诗篇,她樊楼之上每一盏灯笼的光,都将化作最致命的密码,传遍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而楼下,完成任务的面人张正要悄然退走,却在后巷的拐角,迎面撞上了几道阴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目光。
是殿前司的鹰犬。
他们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