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血锁脉】换来的力量早已在爆炸中耗尽,此刻吊着他性命的,唯有那口不甘的怨气。
“我看到的……听到的……必须……立刻送到官家面前……”
他急切地想将脑海中那幅用命换来的地宫图倾泻而出,但失血过多的眩晕和剧痛让他的思绪变得支离破碎。
“艮岳……西北角……废弃……水闸……”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乱。
“水闸下……暗道……三百……七十二步……遇三岔口……走中……不,是左……”
“大人您别急,我记,我记下来!”
面人张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一小截炭笔,可是在这风雪交加的黑夜里,又能写在何处?
“来不及了……”
周邦彦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们……很快就会追来……咳咳……”
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他知道,自已的记忆正在像指间的流沙一样消散,口述的情报极可能出错,甚至会误导自已人。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幅遥远的画面。
那是多年前,在拱圣营的秘堂,父亲正给他和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上课。
女孩冰雪可爱,正是年幼的李师师。
父亲摊开手掌,用朱砂在掌心画图:“邦彦,昭雪,你们看好。这叫‘掌中乾坤’,是咱们拱圣营最绝密的传讯法。拇指为天,食指为地,中指为人……指印的落点、深浅、角度,皆有不同含义。掌心的纹路,就是水流的方向。此法,又名‘血印为图’,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因为它用的,是自已的血,传的是自已的命。”
那天的阳光很好,女孩的笑声很脆,他却觉得父亲的神情异常凝重。
他猛地撑起身子,想用手指在肮脏的雪泥地上画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示意图。
可他高估了自已。
手臂刚刚抬起,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便吞噬了他所有的意志。
眼前一黑,周邦彦的身子猛地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大人!”
面人张惊呼一声,本能地扑上去,想用自已单薄的身躯扶住他。
就在这一瞬间,周邦彦那只沾满了自已滚烫鲜血与污泥的右手,重重地、死死地按在了他自已那件破烂囚衣的内衬上!
像一个铁匠,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了冰冷的铁锭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邦彦的身躯猛地一僵,一股回光返照般的力量奇迹般地涌了上来。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已经涣散的瞳孔,竟然重新聚焦。
他死死地盯着面人张,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去找……师师……”
“把这个……给她……”
“她……懂……”
说完这三个字,他眼中的光,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头一歪,身子软软地滑落,只在那件破烂的囚衣内衬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形状诡异的血手印。
五个指印的落点、深浅、角度各不相同,掌心混杂着血污的纹路,形成了一幅他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般的图案。
面人张呆住了,浑身冰冷。
这算什么情报?
一张废纸?
一个死人的玩笑?
他不知道。
但周邦彦最后那不容置喙、充满托付的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他必须完成这个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