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毒的冰锥，狠狠钉入两人的耳膜。
“那个‘影事’的首领，在水牢抓我时，曾斥责他的手下‘手脚不干净’。在那种极致的混乱和压迫下，我依然听到了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闭上眼，水牢里冰冷的池水，铁链摩擦皮肤的刺痛，还有那鬼面人阴冷的嗓音，瞬间又清晰起来。
“那声音，不是金银，声音清脆，像是某种玉石或者骨瓷一类的小挂件。”
鬼十七和刀十三再次被震住了。
他们无法想象，在那种被擒拿、濒死的绝境中，少帅竟然还能捕捉并记住如此微小的细节！
周邦彦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冷静地分析道：“一个专业的杀手组织，纪律严明，却有人敢在执行最高级别任务时偷拿东西。这说明了两点。”
“第一，这个手下贪婪成性，且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已经养成了习惯。第二，他偷的东西，对他而言，有特殊的价值，甚至超过了他对组织纪律的恐惧。”
“鬼十七，我命你，动用所有力量，去查！”
“查遍汴京城所有的当铺、黑市、古玩店，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出手类似的、不属于他身份的东西！”
“或者，去查‘影事’最近执行过的所有任务，看看他们抄了谁的家，动了谁的财物。这种贪婪的人，绝不会只偷一次！”
“这个贪婪的属下，就是我们撕开‘影事’这块铁幕的第一个突破口！”
“我要让他，成为我手中，递向杨戬那阉狗咽喉的第一把刀！”
话音落下，破败的禅房内一片死寂。
唯有铜盆中的炭火，仍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拉长，如同鬼魅。
许久，鬼十七才缓缓低下他那颗高傲的头颅，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恭敬，沉声应道：“是，少帅！”
“我亲自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内鬼给您揪出来！”
“好。”
周邦彦强行压下一口翻涌的气血，脸色又苍白了一分，目光随之转向刀十三。
“刀十三，你去办第二件事。”
“立刻去联系漕帮帮主‘船火儿’张横！”
刀十三精神一振。
“告诉他，不必再暗中查探，从现在起，但凡发现汴河上有船只路线诡异、吃水线异常，或者船上守卫散发出非同寻常的肃杀之气，不必请示……”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直接凿沉！”
“什么？！”
这道命令，让稳重如山的刀十三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试探了。
这是要直接掀桌子！
是要和应奉局、和朱勔不死不休！
周邦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朱勔不是想看我死吗？那我就死给他看。”
“我要让他知道，我这个‘死人’，比活人更可怕！”
“他敢动师师一根头发，我就敢毁了他经营十年、赖以为生的‘花石纲’！”
他看着刀十三震撼的表情，继续解释道：“这是声东击西。我要让整个汴京城的目光，从高太尉府，从师师身上，全部转移到漕运和花石纲上。”
“我要让朱勔自顾不暇，焦头烂额。我要让杨戬和高俅，以为我疯了，在做最后的、无谋的报复。”
“我要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滔天的水花所吸引。”
“这样，丑时，才没人会注意到，一只真正的鬼，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最森严的府邸。”
听完这番话，刀十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