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虚弱,但那双在昏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睛,却始终保持着捕猎前的冷静与警惕。
而性如烈火的鬼十七,则像一尊门神,怀抱朴刀,背靠着破旧的木门,整个人与门外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常人无法察觉的、来自深夜里的一切微弱声响。
风声、虫鸣、远处野狗的吠叫,在他耳中都被分解、过滤,寻找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音符。
周邦彦没有问刀十三的结果。
他相信刀十三,更相信张横。
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是不会拒绝任何一根递过来的救命稻草的,哪怕那根稻草,淬了剧毒。
他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是李师师。
这个名字,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刺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疼痛。
她被软禁在高俅的府邸,如同被关在锦笼中的金丝雀,看似华美,实则步步杀机。
高俅那只老狐狸,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会用怎样的手段去试探师师?是威逼,还是利诱?
以师师的聪慧,定能周旋,可若是那老狐狸没了耐心,动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狠手段……
一想到此,周彦的呼吸便不由得一滞,胸口那股被强行压制的伤势,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如同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融入。
是刀十三。
“少帅,成了。”
刀十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张横那条老泥鳅,被您算得死死的。他已经下了漕帮最高级别的‘聚义令’,看样子是准备跟朱勔那伙人……不死不休了。”
鬼十七闻言,一直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喜色。
“好!这下咱们也算有了人手!少帅,下一步我们……”
周邦彦却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
院外,那片死寂的浓雾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极具穿透力的鸟鸣。
一声长,两声短。
啾——啾!啾!
那声音,凄厉,短促,完全不似寻常鸟雀的鸣叫,更像是一支蘸饱了鲜血的利箭,划破了沉沉的黑夜,带着临死前的绝望与不甘,狠狠钉在人的耳膜上。
禅房内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冻结成了冰。
刀十三和鬼十七脸上的喜色,也在刹那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这是拱圣营最低阶,却也最紧急的警讯——【血鸦啼】!
它代表着信使已经暴露,正在用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最后的警告!
“不好!”
鬼十七眼神一凛,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咒骂。
他没有半分犹豫,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的鬼影,甚至没去拉开门栓,直接从早已破损的窗棂处滑了出去,落地无声,如一滴墨汁融入了浓稠的夜色。
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刀十三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那骤然绷紧的背部肌肉,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炭火燃烧的“哔剥”声,也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每一息,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周彦的心,一寸一寸地,沉到了不见天日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