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轻轻一捻,一拨。
那股被【龟息锁脉】之术强行截断、凝固的气血,被这股外来的真气巧妙地勾连、引导,艰难地、缓慢地,重新贯通了那些早已闭塞僵死的经脉。
“咳……咳咳!呃啊——”
草席下的身躯猛地一颤,一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浊气,被他倒吸入肺。
胸腔如同被巨锤狠狠擂过,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
他就像一个溺水许久的人,被人从冰冷黑暗的水底强行拉回了人间。
他正贪婪地、痛苦地、笨拙地,重新呼吸着属于生者的空气。
老刀收起银针,缓缓站起身,将一件叠得整齐的干净粗布衣物,还有一顶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扔在周邦彦的身上。
“从这一刻起,太尉府掌刑司直周邦彦,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冬里屋檐下悬挂的冰棱,一字一句地敲在人的心上,冷硬,而决绝。
“他的尸身,明日便会被路过的樵夫‘无意间发现’,死因——伤重不治,兼‘畏罪自尽’。官府的结案告示,会与此分毫不差。”
话音未落,两道黑影再次变得虚幻,如同两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晨间的薄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乱葬岗的晨风,依旧呜咽。
周邦彦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那破旧肮脏的草席中坐了起来。
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拆散后又胡乱地拼接在一起,每一次呼吸,背后那道被铁链磨出的伤口都传来钻心蚀骨的疼痛。
他颤抖着双手,艰难地换上那件干净却粗糙的布衣,戴上那顶能遮住他所有表情的斗笠。
他活下来了。
以一个死人的身份。
一个在官府档案中,畏罪自尽的囚犯。
一个背负着家族荣耀与血海深仇,从地狱最深处,一步一步爬回来的幽魂。
一个……同时被高俅、朱勔、以及宫中那股神秘势力,三方都盯上的棋子。
但终究,是活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斗笠的边缘,望向远处那座庞大而森然的城廓。
一阵风吹过,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根冰冷的麻绳还套在那里,勒得他无法呼吸。
他看了一眼自已不住颤抖的双手,这双手刚刚才从真正的死亡中挣脱出来。
一丝迷茫和巨大的疲惫瞬间涌上心头——这条路,真的能走到尽头吗?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深、更冷的恨意彻底吞噬。
他握紧了拳头,直到指甲刺入掌心,用疼痛驱散了那最后一丝软弱。
那双被无尽的痛苦、屈辱和刻骨仇恨反复熬炼得通红的眼睛里,只剩下不属于活人的冰冷与死寂。
高俅……朱勔……蔡京……还有那个神秘的宦官……
等着我。
汴京城,我周邦彦,回来了。
以亡魂之名,行复仇之事!
这一次,定要搅你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