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外的漕运码头,上百艘巨大的漕船,如同匍匐在江边的巨兽,依次排开,一眼望不到头。
数千名衣衫褴褛的苦力,在监工的皮鞭和喝骂声中,将一袋袋沉重的粮食,从码头的仓库里,艰难地扛上船。
码头的四周,戒备森严。
一队队身穿黑甲、手持利刃的“应奉新局”士卒,来回巡逻,眼神如狼。
在他们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身材更为高大、气息更为彪悍的辽国“冰甲营”士兵。
他们的存在,像是一块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粮食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蔡攸,为了凑齐这十万石军粮,早已将整个江南的官仓、粮商,甚至百姓家中的余粮,都搜刮一空。
稍有反抗,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每一粒粮食,都沾着江南百姓的血和泪。
此刻,这支承载着罪恶与背叛的庞大船队,终于装载完毕,即将起航。
船队的最前方,一艘装饰华丽的楼船之上。
蔡攸的亲信,应奉新局的副提举,正满脸得意地,与一名辽国将领,把酒言欢。
“将军请放心,此次十万石军粮,万无一失。待船队抵达北方,大辽的铁骑,便可再无后顾之忧,马踏中原,指日可待!”副提举谄媚地笑道。
那辽国将领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等我们大辽入主中原,你家主公,便是这江南之王!”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瓜分大宋江山的那一天。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他们脚下那看似坚固的船底,在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袋之下,在浑浊的江水中。
十几名如同水鬼般的漕帮汉子,正屏住呼吸,用特制的油布包裹住凿子和锤子,无声地,进行着那致命的敲击。
“笃。”
“笃笃。”
声音轻微得,如同鱼儿吐泡。
每一个小孔,都被精心计算过。
位置,在船只吃水线以下,最不易被发现的船板接缝处。
大小,只有手指粗细,保证了江水会缓慢而持续地渗入,而不是立刻引发警觉。
做完这一切,那些“水鬼”们,便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江岸。
“呜——”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庞大的运粮船队,终于解开缆绳,扬起风帆,浩浩荡荡地,顺流而下。
江面上,百舸争流,旌旗蔽日,看上去,声势浩大,锐不可当。
楼船之上,副提举和辽国将领,依旧在推杯换盏,意气风发。
他们做着一统江山的美梦,却不知,自己的脚下,早已踏上了一条,通往地狱的沉船之路。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沿江两岸,一场早已策划好的“混乱”,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下游十里处的一座小镇。
鲍六郎手下的护田队成员,伪装成被“括田令”逼得走投无路的流民,突然聚集起来,冲击了“应奉新局”设在这里的税关。
“狗官!还我田地!”
“打死这帮畜生!”
数百名“流民”手持棍棒和农具,如同疯了一般,冲向税关。
税关的守卫,不过区区几十人,哪里是这些“亡命之徒”的对手,瞬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快!快去码头求援!有刁民造反了!”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船队。
那副提举闻言,眉头一皱,但并未太在意。
“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也敢螳臂当车?”他冷笑一声,对着身旁的辽国将领说道,“将军稍安勿躁,待我派一队人马,去将这些乱民的脑袋砍下来,给将军下酒。”
他随即下令,让船队中负责押后的几艘战船,脱离船队,前往小镇镇压。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