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水寨的营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水腥味。
周邦彦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内的一切。
书案上，整齐地堆放着十几本厚厚的账册。
周邦彦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本。
账册的封面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四个字——“应奉杂项”。
他翻开账册，里面的记录却让他眉头紧锁。
“崇宁五年，三月，采‘寿山石’三千斤，耗银一万两。”
“同年，四月，运‘太湖石’五百方，耗银三万两。”
……
这账目，看上去，与当年朱勔的“花石纲”如出一辙。
但周邦彦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将账册递给李师师，自己则开始仔细地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不对。”李师师只看了几眼，便发现了问题，“这里写着，运送一块三百斤的‘灵璧石’，动用了漕船十艘，民夫五百人。这根本不合常理。”
周邦彦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接过账册，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地闪过《茶经》的字句，以及拱圣营独有的密码体系。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
“我明白了！”
他指着“灵璧石”三个字，沉声道：“这不是石头！‘灵璧’二字，在拱圣营的密码中，代表的是‘兵器’！‘石’，代表的是‘铁甲’！而后面的数量，‘三百斤’，也不是重量，而是数量——三百副！”
“十艘漕船，五百民夫，运送三百副铁甲！这，才说得通！”
李师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一把抢过其他的账册，用周邦彦教的方法，飞快地解读起来。
结果，让她如坠冰窟。
那些所谓的“奇花异木”、“珍禽异兽”，在密码的解读下，全都变成了一批批触目惊心的军用物资！
神臂弓、破甲箭、猛火油……
蔡攸，竟在用“花石纲”作掩护，疯狂地将江南的财富，变成武器，走私给北方的辽人！
就在这时，周邦彦在床下的一个暗格里，发现了一个用玄铁打造的、上了锁的盒子。
他用匕首撬开锁，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血腥气混合着女子的脂粉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用暗红色绸缎作封面的名册。
周邦彦缓缓打开名册。
名册的第一页，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新花石纲”！
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名册上，没有石头，没有花木。
只有一个个鲜活的名字。
“吴越之地，妙龄女子一百名，献予大辽可汗，以固盟约。名录如下：苏小小、李清儿、赵盼儿……”
“能工巧匠三百名，送往辽国上京，助其打造攻城器械。”
“八岁以下、根骨上佳之孩童五百名，送入辽国‘狼窟’，培养为死士……”
这哪里是什么名册！
这分明是一份，用江南百姓的血肉写成的，卖国契约！
李师师凑过来看了一眼，只一眼，她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名册上“苏小小”那个名字，指尖却因剧烈的颤抖，怎么也落不下去。那本该是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在绣楼里描摹花样的手。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愤怒，从她的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呵呵……”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声还要悲凉，还要绝望。
“当年，他们没烧完的石头……”
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此刻已是一片血红，仿佛有两团地狱的业火，在熊熊燃烧。
她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地说道：
“如今，变成了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