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天子最终的裁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这凝滞的空气中，一道清冷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陛下。”
是李师师。
她从周邦彦身后缓缓走出，对着赵佶微微福了一福。
“陛下可是在担心，猛虎出笼，反噬其主？”
她的话，一针见血，直接戳破了赵佶内心最深处的顾虑。
赵佶的瞳孔猛地一缩，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李师师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平静得如同一泓深潭，她不闪不避地迎上天子的目光。
“陛下忘了，这头猛虎的身上，还系着一根链子。”
她缓缓举起自己的手腕，露出了那枚曾坠入汴河，又失而复得的银镯。
那枚内侧刻着她身世秘密的银镯。
“只要师师还在汴京，只要这枚镯子还在陛下眼中，这头猛虎，便永远知道自己的笼子在哪里。”
“他不是虎。”
李师师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温柔，却又带着一种足以击碎金石的力量。
“他是为守护这片土地，甘愿把自己变成恶犬的痴人。”
“他所求的，从始至终，不过是想让这汴河两岸的百姓，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而已。”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赵佶心中最后那一点冰冷的猜忌。
是啊。
他看着李师师，这个自己失散了二十年的女儿。
又看了看周邦彦，这个用命换来《裂土之约》的少年。
他想起了贤妃临死前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对这片江山深沉的眷恋。
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准奏！”
他高声宣布，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断。
“朕，即刻下旨！”
“恢复不良人建制！命周邦彦为大宋不良帅，即刻启程，奔赴河北！”
“另，传朕旨意，着殿前司都虞侯雷横，拱圣营旧部索超，各率本部精锐，随不良帅一同出征，沿途一切军政，皆听不良帅节制！”
“再，开内库，凡不良帅所需军械、粮草、金银，一律准行，不得有误！”
一道道旨意，从金口中说出，便代表着不可动摇的皇权意志。
周邦彦深深叩首。
“臣，领旨！”
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已再无波澜。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背负起比之前沉重百倍的使命。
他缓缓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敷春堂高大的门框映衬下，显得无比萧索，却又无比坚定。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李师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中。
她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或许，便是永诀。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银镯，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周邦彦。
你守你的边关。
我，守我的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