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永远都忘不了!
二十年前,他最宠爱的贤妃也曾戴着这样一只一模一样的银镯。
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他记得那日阳光正好,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灿烂如火。
她笑靥如花,对他说:“官家,若是有朝一日臣妾不在了,您看到这只镯子,便如同看到臣妾了。”
一语成谶。
后来她因那桩至今依旧是宫中禁忌的“巫蛊案”被赐死。
而那只银镯也随着她一同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他以为他永远地失去了它。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恸与悔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赵佶所有的帝王威严。
他竟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李师师的手腕。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与脆弱。
“师师……这镯子……”
李师师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赵佶那双充满了震惊、悲恸与探寻的眼睛。
赵佶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灯火下与记忆中那个人渐渐重合的绝世容颜,失神地喃喃自语:
“当年……当年若不是朕沉迷于那些所谓的‘花石纲’,日夜与那些奸佞为伍,听信了他们的谗言……贤妃她又怎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
“陛下。”
李师师轻轻地打断了他。
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平静,不带一丝个人的情绪。
“逝者已矣。”
她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赵佶的手中抽了出来。
然后用那只手轻轻地为床上的周邦彦理了理额前那凌乱的碎发。
动作温柔而又珍视。
她没有再看皇帝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
“现在,想方设法守好这城里的百姓,守好这他用命换来的江山……”
“便是对母妃最好的祭礼。”
“母妃”二字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钧!
狠狠地砸在了赵佶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
她却又什么都不想要。
她不要那泼天的富贵,不要那公主的身份。
她甚至连一声“父皇”都不愿叫。
她只是在用一种最残忍也最平静的方式提醒着他。
提醒着他这二十年来他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也提醒着他,他这个所谓的九五之尊,欠她的,欠她母亲的,欠床上这个年轻人的,欠这天下苍生的……
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