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文士适时含笑,似为暖场:
“郎君珠玉在前,老朽班门弄斧。
再添一联,但博一笑,亦有彩头。”
侍者捧上兔儿灯、绣球灯等小巧花灯。
他捻须,目光似不经意掠过谢珩身侧那只“金狐狸”,朗声道:“天上麒麟原有种。”
台下哄然。
上联霸气,众人目光聚焦,认定这是为其量身定做。
那位月白文士唇边笑意更深,望着猪头面具。
洛寒知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
嗬,这彩虹屁拍得山响,麒麟?戴猪头面具的麒麟可还行!
她嫌弃地看着几个才子准备对些“门前桃李岂无蹊”的溜须马屁。
得了,腻歪耳朵,这彩头不要也罢!
她拉着谢珩就想走。
“这京城的上元,可比我们吴郡热闹一百倍!
听说清河郡的上元灯会也极负盛名,尤其是宗祠前挂的琉璃走马灯,号称‘万花不落’,是不是真的?”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狐狸眼却斜斜上挑,透过面具缝隙观察谢珩的反应。
谢珩脚步未停,牵着她避开一个喷火的杂耍艺人。
猪头面具挡住了他所有表情,只余下声音平淡无波地穿透喧嚣:
“琉璃灯再亮,照的是祖宗规矩刻下的路。
清河的‘热闹’,是祠堂里的冷香,是族老嘴里的‘古训’,是跪在青石板上听训时膝盖骨缝里钻出来的寒气。”
他顿了顿,手指在她腕间微微收紧,
“我的知知,生来就该在暖融融的人间烟火里笑闹,不是送过去对着牌位和冰块脸学‘规矩’的。”
洛寒知的心像是被那团糖浆暖了一下,又像是被针轻轻扎过。
她想起德州绕路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想起那些被暗卫瞬间解决的“意外”。
那清河谢氏的祖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森严的堡垒,里面盘踞着连他都必须谨慎应对的魑魅魍魉。
她下意识舔了舔唇瓣,仿佛还能尝到糖画的最后一丝甜味,舌尖却莫名泛起一点涩意。
“轰——啪!”
骤然撕裂夜空的巨响淹没了所有声音。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无数道绚烂的光流尖叫着冲上墨蓝的苍穹,在至高处猛然炸裂!
赤金的火莲、翠绿的垂柳、幽蓝的星雨、银白的瀑布……
漫天星斗瞬间黯淡,整个京城被这盛大的天火点燃,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汪洋。
流光瀑布倾泻而下,染亮了每一张仰望的脸庞,震耳欲聋的轰鸣敲打着胸膛,汇成一片忘乎所以的欢呼海啸。
洛寒知仰着头,烟火在她瞳孔里盛开、坠落,明灭的光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镀上迷离的色彩。
在这片淹没一切的喧嚣和光海里,谢珩忽然拉着她手腕一转,脱离了汹涌的主干道,闪进了灯火阑珊处一条幽深的小巷。
鼎沸的人声和炫目的光华仿佛瞬间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了外面。
巷子里只有远处烟火的微光明明灭灭,映着斑驳的老墙和堆积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和潮湿的泥土气。
巷子窄得仅容两人并行,洛寒知后背抵上冰冷粗糙的砖墙,才从铺天盖地的感官冲击中回过神来。
头顶的光影还在墙头跳跃,谢珩高大的身影已笼罩下来,那张憨傻的猪头面具在幽暗中显得有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