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风掠过洛寒知叼着的半块烧鸭饼,又黏上谢珩执筷的冷白手指。
洛寒知腮帮子鼓囊囊忘了嚼。
——夭寿,刚崔弘掀帘刹那,那饿狼盯肉的眼神。
哪是贺喜?分明借着举壶挡脸,目光从谢珩微敞领口一路舔到喉结。
这哥们儿眼神能拉丝啊!
“巧?”
谢珩眼皮未抬,银箸尖夹起碟中最后一片鸭皮慢条斯理裹新饼,
“子远兄耳目通神,连本官携未婚妻用个午膳,都要掐着时辰来‘巧遇’?”
崔弘脸上那点浮浪笑意僵了一瞬。
他身后崔莹却上前半步:
“谢侍郎慎言!
我兄长听闻洛小姐初入宫闱便锋芒毕露,特来提点
——这长安城的水,深得很!”
她目光如钉刺向洛寒知:
“洛小姐今日万安宫一番高论,可都传出去了。
宗妇当以贤德持重为本,岂能恃宠而骄,将‘享乐’二字挂在嘴边?这般轻狂……”
“莹妹,”
崔弘打断,抬手似要拍崔莹肩,指尖却擦过谢珩案角青瓷茶盏,带起一阵冷香,
“女儿家拌嘴罢了,韫之兄岂会当真?”
自己拎过酒壶斟满一杯,白玉杯沿直递到谢珩唇边,
“韫之兄,我敬你,贺你得此…妙人!”
目光黏腻。
“不必。”
谢珩广袖一拂,袖风扫过,崔弘手中酒杯“当啷”翻倒案上,琥珀酒液泼了他满手。
“子远兄这兵部驾部司郎中的差事,看来清闲得很。”
谢珩抬眼,目光沉如寒潭,落在崔弘瞬间失血的脸上,
“否则怎有闲暇携妹拦路,效仿市井酗酒之徒,滋扰同僚私宴?”
他指尖在桌沿轻叩,每下都敲在崔弘紧绷的神经上,
“千牛卫奉旨协查宫禁车马调度,前日翻出几桩驾部司旧档,涉御苑马匹折损……
崔兄觉得,是王相(太原王氏)更盼着看博陵崔氏笑话?
还是窦中丞(御史台)弹章里缺了这等‘勤勉’佐料?”
雅间死寂,窗外朱雀大街的喧闹隔着竹帘嗡嗡作响。
崔弘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兵部驾部司郎中(从五品上)虽不归千牛卫管辖,但谢珩掌宫禁宿卫兼门下审议之权,捏着“协查”名头翻旧账,再勾连政敌……足够让他脱层皮。
他死死盯着谢珩搁在桌沿的手
——那修长指节上,一枚墨玉扳指压着青筋,是翻云覆雨的权柄印记。
眼底翻涌着强烈的不甘和被人捏住命门的狼狈。
“走”
崔莹猛地扯住兄长湿凉袖口,声音发颤,几乎是将失魂落魄的崔弘拖出雅间。
帘子落下。
洛寒知“噗”地吐出叼变形的烧鸭饼,杏眼睁得溜圆,一把拽住谢珩手腕:
“韫之哥哥,快走快走!”
她活像只受惊炸毛又忍不住分享秘密的雀儿,压着嗓子气音急促:
“那个崔弘…他他他…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像要生吞了你蘸酱吃,官儿没你大还敢这么横!
方才举杯他手都在抖!
眼睛直勾勾盯着你脖子……”
她猛一激灵,拽着他袖口就往外冲,
“这饭没法吃了,回府回府!
谁知道他袖子里还藏着什么花样,万一杀个回马枪呢?”
谢珩由她拖着走,眼底笑意漫过寒潭。
广袖似无意拂过案角。
“哗啦”
那只泼剩的半杯残酒,被袖风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