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水土养人,洛家亦是诗书名门,难怪能养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姑娘。”
她的话挑不出错,但那“诗书名门”四字,在洛家这种中等世家身上,便隐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仿佛在说,你这等门第,能攀上谢家,是撞了大运。
洛寒知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感受着那份暖意。
她抬起眼,脸上绽开一个毫无心机、甚至带着点懵懂天真的甜笑,仿佛完全没听出那弦外之音:
“大伯母谬赞了。吴郡的包子点心是挺养人的,比京城甜些。
不过还是韫之哥哥府上的厨子手艺更好,那碗羊肉汤,我昨天喝了两大碗呢!”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小得意,把话题硬生生从“诗书名门”扭到了“羊肉汤”上。
坐在下首的钱氏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虽然立刻用帕子掩住了嘴,但那轻蔑之意已昭然若揭。
这洛家女果然上不得台面,只会惦记吃喝。
谢珩恍若未闻,优雅地啜了口茶,目光落在洛寒知身上时瞬间暖融如春:
“喜欢就多吃些,回头让厨下日日给你炖着。”
这毫不掩饰的偏宠,让堂中气氛更微妙。
“洛小姐天真烂漫,”
崔夫人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静,
“只是既入了谢家门楣,未来便是宗妇,执掌中馈,理事待人,皆需章法。
府中规矩虽大,却是百年传承的体面,洛小姐日后还需用心学起来才是。”
她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桂嬷嬷,
“桂嬷嬷是府中老人,最是稳妥,就让她多费心教导吧。”
这是明晃晃安插钉子的信号。
谢珩正要开口,洛寒知却抢先一步,她放下茶盏,一脸“真诚”地看向崔夫人:
“规矩?崔夫人说的是像您这样喝茶吗?手腕要这样端着?”
她学着崔夫人方才端杯撇沫的动作,手腕僵硬地抬着,样子笨拙又滑稽,
“还是说走路要像碧漪姐姐那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试过,憋气憋得可难受了!”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般:
“啊,对了!我祖母给安排的王嬷嬷,教了我一个特别有用的!
她说在府里,见到像崔夫人您这样管家的长辈,要恭敬,就像我现在这样,坐得直直的,不能乱动!”
说着,她挺了挺腰板,努力板着小脸,那强装严肃的样子更像只刚学会正襟危坐的猫儿,惹人发噱。
谢珩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顺势接道:
“知妹妹率真可爱,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
他目光淡淡扫过堂下众人,带着无形的压力,
“有我在,她只需做她自己,自在便好。
繁琐规矩,自有管事仆妇操持,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劳心劳力。”
这话霸道至极,不仅将崔夫人“用心教导”的提议堵了回去。
更是直言他的人,规矩轮不到你们来立。
崔夫人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捻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