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濑莲
令人担忧的第二天到来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并没有出现顾客彻底断绝的情况。倒是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光顾我们美食部，不知道任何每个人在我将商品递给她们的时候，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握住了我的手，仿佛购物只是添头，握手才是核心一般。
这让我想起了那些大明星的粉丝见面会的握手，难道我也成了大明星了吗？毕竟之前也给服装部当模特宣传了，也许……
我并没有傲慢到这种程度，即便这是事实，我也不愿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毕竟我售卖的东西，是点心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倘若她们不是为了物质本身而购买的，这对我来说，对大家来说，对美食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话说你们这家店明明这么好吃，为什么不打广告啊？我也是从朋友那里才知道这个店的。”有个顾客这样问着我，我当然想说什么崇高理想或者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之类的话，但事实是我单纯不知道有广告这个东西。而且这个玩意，绝对是需要不少钱的，目前为止美食部的项目还是勉强回本的。如果打了广告，花了大钱，效果极差，这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等我们未来有更大的实力与规模，我们会测试的。多谢夸奖。”我对着她微笑着，不知道为何对方的脸红了起来，丢下钱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说实话，我们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差，位于楼梯转角的第一个店，相对来说比较显眼。如果在走廊的尽头的话，那可能就真的要成小透明了。事实上也是，最开始我在她们这里打工为有惠酱攒蛋糕钱的时候，店也完全不算是不出名的水平。
那阵子的忙碌，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美食部的衰弱是从学姐们退部开始的，是我没能将美食部的辉煌延续下去。非但没有做到向美食更深的领域进发，反倒连最基础的点心都快保不住了。这一切都过于失败了，也许由别人接手，一切都会有所不同。我时常这样想，只是这是绝不能说的事情。
“今天收摊以后，能陪我走一段吗？小男朋友应该不会生气吧。”临近收摊的空闲时间，友奈酱这样对我说着。
“有惠酱应该不会……男朋友什么的，人家明明也是女生好嘛。”我心不在焉地回复着，顿了一会儿才算意识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那就是小女朋友？好啦好啦，有空的话，我们就好好聊聊好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笑容说着，这份笑容并不是她日常发自内心的笑，更像是强挤出来的苦笑。
“今天也不跑步的话，明天就得多跑点了。”琉璃酱戳了戳我的小肚子，这样说道。
这一切早已经从我自愿的减肥，变成了琉璃酱的复仇活动了。
“好吧，知道了，知道了。”我长叹着，这样回复着琉璃酱。毕竟让她继续品尝活动的前提，就是我陪着她一起跑步。批量化生产虽然并不需要之前定制那般的大批量品尝，但也做不到不需要品尝。我的肚子为了能再穿上有惠酱送我的那件圣诞服装，绝不能再多吃这些东西了，而且平时我自己做来做去，也或多或少吃腻了。
就这样时间慢慢到了收摊的时候，终于我也可以缓口气了，但当友奈酱拍了拍我的肩膀的时候，我也算是重新想起了与她的那个约定。
“那诸位，明天再见。”我这样说着，与大家挥手告别。虽然远没有到足以暴富的销量，但至少有了让美食部在这种时候也能继续经营下去的意义。圣诞节临近了，假期也开始有段时间了，我却自顾自地拉着大家做着这些，我想向友奈酱确认一下我心中的疑问。
“现在已经没人了，莲，你应该有想问我的问题吧。”
明明是先辈提出要和我一起回去的，居然让我先问问题，虽然我也确实存在一定的疑惑。
比如“大家是不是真的愿意陪我一起搞这些？大家都已经不是美食部的成员了，大家也没有义务…”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没人不愿意，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来的人比之前少了不少吧。那些不愿意的人压根就没有出现在这里，所以在场的大家都是愿意和你一起努力的。”
“虽然有些残酷，但残酷的真相才是我想听到的东西。”
“更何况，你所肩负的延续美食部的使命，更多是我们强塞到你身上的。我们要是再对你不管不顾，那我们也完全不配作为人而存在了吧。”
“怎么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别看我这样，我立场还倒挺坚定的。”
“哦，这就该轮到我问问题了。莲，你是否有些太勉强自己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我必须立刻反对，不然前辈一定会担心我的。
但“你当然有，这么多天下来，我就算再傻也该注意到了。莲，你所谓的热闹非凡的美食部，真正能帮上忙的只有你和木之原琉璃。后者，不少时候也只能帮上倒忙吧。”
“没有，大家…”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没必要再隐瞒了，难道你对我还不够信任吗？”
“没有，好吧，确实只有我和琉璃酱在美食部。大家虽然都很忙，但大家都在以她们各自的方法来帮助美食部。”
“比起帮助美食部，她们更侧重的是帮助你吧。”友奈酱果然还是说出了那句真相。我当然知道，美食部建立与维持本身，都只是我那些朋友帮助我这个个体的结果，对美食部这个抽象概念并不存在真正的信任。
它或许存在过，但在我这个接管的这个时代，消失了。
“这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我一定会……”
“遇事不顺，不少时候并非是自己的问题。在小黑屋里面即便有再美妙的歌声，也不会让世人知晓。你不可能不知道，学校对外开放放开了，学生所生活的区域不再局限于校内的一亩三分地了。假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活动大楼这边活动的。学校既然发放了假期份的生活费，恰好赶上了开放，肯定都会往外面跑去吧。我和你买面粉都准备到外面去，更不用说那些同学了。”
我居然这些都没有认识到吗？有友奈酱她们协助制作的饼干，口味上甚至比起之前要升级了不少，但销量之前会如此惨淡，只能是因为外部市场分散的缘故。
“但今天的人，不是挺多的吗？”我想尝试着反驳一下友奈酱。
“你不会觉得她们有些人有点眼熟吗？我能通过物质载体输入一下可以通过意念传达的信息，也可以通过物体接触获取对方的部分意念。虽然还不够灵敏，还不足以彻底看破，但她们无一例外都想着\"莲\"哦。”
我也能大概猜到这些了，毕竟即便是再不擅长认人的我，每天都看到同一批人总归还是会记下一些长相的。特别是有些人，会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
“毕竟你当了服装部的模特，好歹也是公众人物，粉丝总会有的，但她们所能提供的销量终究是有限的。为了她们，也为了你，更为了美食部，我们也该主动寻找出路。”
确实是这样一个道理，发现自己存在粉丝，与其说感到恶心，倒不如感到有些安心。
即便是这样的我，也有人喜欢，这种感觉并不坏，也能驱动我将手头上的事情努力发展下去。
“既然人都跑外面去了，那我们就去外面追好了。”我嘀咕着，提出了这种猜想。
“正确，既然校内不存在所谓的大市场，那就只能在人流的核心处找寻我们自己位置。毕竟所谓路边摊，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跟着顾客而动的。”
“所以，”
“我们今天要逛的，并不是校内而是校外，时间也不是白天，而是夜晚。开放之后夜晚的校园格外安静，你猜为什么？”
“因为她们都跑外面去了吗？”
“正确。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没准能赶上晚上的高峰期。你可能不知道环岛地铁也延迟关闭了，现在足足到晚上八点。”
“刚开放的只有彼之秋，樱高我没去过我不知道，但武高周围已经不存在多少空闲区域了。所以…”
“现在彼之秋商业街可能会吸引三个学校的人一起到这边来。”我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样就意味着，我们所面对的并不是校园内毫无生机的市场，而是校外活跃顾客所创造出的生机勃勃的市场。
“一下子就有了方向，谢谢前辈。”
“和以前一样叫我友奈酱就行了，怪不好意思的。”友奈酱居然害羞了。
“那我们出发吧。”我背起空空如也的大包，拍了拍友奈酱的肩膀。
“快走吧，从那里回来我还得回家吃饭嘞。”
“就不能在外面解决吗？”
“至少今天不行，没有通过任何方式告诉有惠酱。人没早回来，还不吃她做的饭，换我我可能会疯掉的。”
“好吧，下次记得和你小女朋友备案哦。”
“说什么啦，友奈酱。”
就这样我们关上了美食部的门，说笑间走出了学校的大门，走向了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虽然仍身居鸟笼，但手脚不再束缚这件事本身，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2）七濑莲
如果说上次出来的时候还算得上人迹罕至，现在外面的世界也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了。只不过在这个时间点车并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这里算是步行街，如果人群已经相当拥挤了，再窜出来一辆车的话，估计就会引发大混乱了吧。
根据我从现在当上书店老板的学姐那的消息来看，学生是拥有考驾照的资格的，只不过这个充其量也就只有小货车这一种，并不存在小汽车这种在书中都最为常见的东西。
车是由校方提供的，与其说是赞助倒不如说压根没有选择的权利。车上装载的系统，基本已经可以实现自动驾驶，而人的存在，只不过是作为机器的保障罢了。
看她那时候的兴奋劲，她大概也准备考吧。毕竟书店里面的书不可能一本本从货场发来吧。而那个所谓的货场，就是整个岛屿供应链的核心，而支撑起那个核心的，我想大概只能是远洋航运了。毕竟这个岛虽然生态环境特别不错，但终究不能凭空变出来这么多需要现代供应链才能铸就的东西。
自从荷消失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认识到，我意识中出现了一些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各种各样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大脑，但那些东西充其量也只是信息，也许不会对我这个存在有多少变化。不过，变化这种东西绝非自己就能认识到的东西。而我也并非讨厌这些变化，让我变得更聪明，让我彻底被荷所取代，都算是我的备选方案。
只是这一切似乎对有惠酱有些残酷了，也许分班真的会是一个好的契机，这样我这个人格的褪去，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了。
“喂，莲，你看的也太呆了吧。真的有这么强的冲击力吗？你都愣了有几分钟了。”
友奈酱的声音将我从主观的漩涡中拽出，将我拽回了这个客观的世界，直面那些由我主观创造出的客观问题。我并非多懂哲学，也当然知晓这样的说法绝对是错误的，但心中所想，又何尝需要合理性呢？
“哦，我们去看看那里有空的摊位吧。”
“刚回过神来，就急着干活吗？”
“逛街我们大可以改天再来，但摊位大概不会等我们。”
“好好好，虽然我也不觉得能在这密密麻麻的店铺中发现空位置。”
我注视着周围，只能说都是年轻人，摆摊的真的都是那些刚毕业的高三学长学姐们，她们真的分流了，真的有一部分人摆起来摊。
不算聪慧的我，大概也会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吧。虽然这与我正在做的事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那终究只是社团活动，而他们这些则是谋生的手段。
我们校园内可能算是模拟了一个乌托邦式的社会，而校外这个则是模拟了一个相对真实的社会。大概没人会觉得真正的社会会比这个轻松吧。
“你之前拜访的那个书店，那附近可能没啥人和我们抢？”
友奈酱提醒了我，虽然当时人也不算多，但书店那边真的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了。书本对于此刻深受消费主义荼毒的大家来说，还是实在没有多少魅力。
我们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那个店铺，毕竟大概方向记得，人越来越少。那个熟悉的牌子，在寒风中摇晃发出的声响，回荡在耳边，久久无法停歇。
她的店并没有关门，只是维持着最低的亮度，里面坐着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读着书。
这一切实在有些过于残酷，大概到真正的社会中，书店也不至于混到此番天地吧。
“友奈酱，这后面还是我和她聊吧，希望你能回避一下。”我这样说着，毕竟友奈酱并不知晓所谓的秘密，更没必要知道。卷入其中，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好的，我在这附近找点东西尝尝看好了，毕竟我可不准备回去吃饭。”友奈酱挠了挠脑袋，这样说道。尽管她露出笑容试图掩饰一瞬间的失望，但她明显并不擅长这些。
虽然有些对不住她，但这也是必要的行为。
我向着那个店铺走去，与其他地方的热闹不同，这里异常冷清，只能看到学姐坐在靠近门的地方看着外面。
当看到有人走进店面的时候，学姐几乎要跳起来了。但看到我那实在有些迷你的身形之后，在昏暗灯光下，那瞬间闪烁而过的失望表情也是格外的明显。随即而来的，则是恐慌，最终才是佯装出来的笑容。
“莲，你终于来了，没毁约啊。不想某些人，说着从我这边借书看，过段时间还回来，结果到现在还没看到过人影。”
她所说的，大概就是她开店以来所经历的情况吧，单纯依赖信任为基础的服务，终究是
不可持续的。更何况她大概并没有向那些借书的人收费，她也并不能记住所有未归还之人的面孔。这样情况的出现，大概是让她原本就惨淡的生意，更加摇摇欲坠吧。
“学姐，你还说高估了人性。”
“也许她们只是忘在公寓里面，也许她们看到书本上的标签，会想起来这是从我这边借出去的书。只不过得亏没有房租，贷款也并没有多高的利息，不然我灌注心血的文学堡垒，在没有任何人欣赏的情况下，就彻底凋零了吧。”
“对此，我有一个提议，可能能改变你现在的困局。”
“说来听听？”学姐对我提出建议这件事，看来并非不感兴趣。
“首先，书籍的选择上，你的这些书过于正式了。有人喜欢这些书，但也有人喜欢别的书，特别是通俗文学。”
“但所谓书，不应该就是高级的吗？为何要自降身价呢？”
“书无外乎就是信息的载体，既然有人想欣赏高雅的信息，自然有人想要通俗的东西。更何况，并没有天生高雅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是外界所给予的意义。读者最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你是开书店，不是办书展。”
“你远道而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