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散去,林墨和芙宁娜被轻柔地放置在两张相邻的床铺上。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林墨几乎是沾到枕头,冰冷的意志便再也无法抵抗身体的抗议,沉沉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陷入了最深层的修复性昏迷。他皮肤下那些细微的蓝红交织纹路,在失去意识后反而变得清晰了些许,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进行着某种未知的融合。
芙宁娜则蜷缩在床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眉心的印记虽然不再剧痛,但那种与遥远深海痛苦相连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悸动感,如同背景噪音般折磨着她的神经。她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一闭上眼,就是破碎的天空、巨大的骨爪、冰冷的胎海巨手,以及…那维莱特口中自己五百年孤独扮演最终化为祭坛灰烬的真相。泪水再次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娜维娅守在床边,看着芙宁娜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残留的泪痕,心如刀绞。她轻轻替芙宁娜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娜维娅小姐,”林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压得很低,“外面…民众的情绪还算稳定,但都很惶恐,等着明天的审判。琳妮特在帮忙分发物资。那维莱特大人…在外面,他说…守着。”
娜维娅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她看着芙宁娜,又看了看旁边陷入深度昏迷、脸色依旧苍白却呼吸平稳的林墨,心中充满了担忧。预言虽被规避,但危机远未结束。深渊的阴影,世界的伤痕,芙宁娜大人的痛苦,林墨先生身上的异状,还有那即将到来的、注定揭开所有伤疤的审判…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蜷缩着的芙宁娜身体突然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睁开眼睛,异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充满了惊悸!
“怎么了,芙宁娜大人?”娜维娅立刻俯身,紧张地问道。
芙宁娜急促地喘息着,一只手再次捂住了额头,眼神茫然地望向虚空,仿佛在倾听什么遥远的声音。
“声音…”她喃喃道,声音带着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胎海…深处…传来的…”
“什么声音?”娜维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芙宁娜的眼神聚焦,看向娜维娅,又仿佛穿透了她,看向更深的、被海水和岩石隔绝的黑暗。
“…救…救我…”她模仿着那微弱、断续、带着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好…痛…好…黑…谁来…帮帮我…”
这声音,并非来自深渊的蛊惑低语,而是…源自那道被胎海巨手死死镇压的、惨白裂痕核心的…最纯粹、最无助的痛苦呼救!
娜维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地下休息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门外阴影中,那维莱特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芙宁娜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他覆盖着水光鳞片与暗红龙炎的右臂,猛地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紫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巨浪般的悲悯、愤怒与…一丝深沉的无力感。
胎海意志冰冷的镇压程序仍在继续。
裂痕的痛苦在沉默中积蓄、嘶喊。
而能听到这声音的“端口”,正因这痛苦而辗转难眠。
黎明的审判尚未到来,新的绝望低语,已在黑暗的地下室中悄然弥漫开来。那来自世界伤痕深处的呼救,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短暂的平静,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胎海的死寂镇压下,疯狂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