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死寂。
意识如同沉没在墨黑的海底，被万吨的水压碾碎又勉强拼凑。林墨的感知在一片虚无的泥沼中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唯一清晰的，是胸口那一点微弱的、持续的冰凉触感，像一枚嵌入灵魂的冰钉，将散逸的意识强行锚定。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穿透力极强的机械嗡鸣，如同冰锥刺破了意识的海面。
林墨猛地“睁开”了不存在的水流之眼。
视野模糊、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首先映入感知的，是刺眼的白光。不是阳光的温暖，而是手术室无影灯般的惨白、冰冷，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不留一丝阴影。
他发现自己被“固定”着。并非物理的镣铐，而是一种无形的力场，冰冷、粘稠，如同凝固的寒冰将他残破的水形躯体牢牢地吸附在一张同样惨白的金属平台上。构成身体的灰败水流在这力场下异常沉重，几乎失去了流动的活性，像一滩被冻住的污浊泥浆。胸口那枚枫丹监管符文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幽蓝光泽，如同黑暗中的最后一点萤火。
空气干燥得令人窒息，带着金属和消毒药水混合的冰冷气味，每一次意念的波动都像在吞咽砂砾。
他艰难地转动“视线”。
这是一个完全由高强度合金铸造的房间。墙壁、地板、天花板，浑然一体，光滑如镜，反射着刺目的白光，没有任何接缝或装饰，冰冷得令人绝望。房间不大，除了他身下的金属平台，只有正前方一张同样材质、线条冷硬的金属桌。桌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盏造型简约到冷酷的白色台灯，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光芒。
莱欧斯利就坐在桌子后面。
典狱长高大的身躯陷在同样冷硬的金属座椅里，深灰色的大衣如同凝固的铅云。他没有看林墨，深灰色的眼眸低垂，凝视着自己覆盖着暗灰色金属指虎的右手。指虎表面流淌着混沌的能量，丝丝缕缕，如同活物的呼吸。他仅用食指的指虎尖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金属桌面。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冰冷的空气，每一次敲击都仿佛直接敲在林墨的核心意识上，带来一阵阵带着湮灭气息的冰冷悸动。那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叩问”。
林墨残破的水躯在这缓慢的叩击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每一次震颤，都让他好不容易凝聚的意识泛起涟漪，濒临溃散。他想挣扎，想调动哪怕一丝力量，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力场和莱欧斯利指虎敲击带来的规则压制，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死在这冰冷的金属祭台上。
“醒了？”莱欧斯利终于抬起眼眸。那目光如同冰封的探针，精准地刺入林墨浑浊的“视线”，没有愤怒，没有审视，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评估某种特殊“资产”当前价值与潜在风险的冰冷计算。
林墨艰难地调动水流，试图发出意念回应，却只引起躯体内一阵紊乱的、如同沸水翻滚的咕噜声。
莱欧斯利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应。覆盖指虎的右手停止了敲击，缓缓抬起，指向林墨身侧。
嗡！
一道惨白的光束从天花板无声射下，精准地笼罩了林墨残破躯体的右侧区域。光束内部，无数细密的、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蠕动、扫描、分析。
光束笼罩的区域，林墨那灰败的水流形态立刻发生了变化。一部分水流被强行“提纯”，显露出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幽蓝色泽——那是洛蒂娅等纯水精灵共享的生命本源，此刻被压制到了极限。另一部分水流则呈现出深沉污浊的暗灰色，如同凝固的油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湮灭与不祥——这是莱欧斯利坏账熔炉力量的残留污染，以及更深层的、源自博士猩红印记的冰冷规则碎片。还有一部分水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断变幻的暗紫色细碎光点，如同被碾碎的星辰尘埃——这是深渊讨债人规则污染的残留，带着冰冷的清算气息。
三种颜色、三种性质截然不同甚至互相冲突的力量，被那惨白的光束强行剥离、显化，在林墨的躯体边缘清晰地勾勒出来，彼此纠缠、排斥、对抗，却又被某种濒临崩溃的框架强行束缚在一起。整个景象如同一个混乱不堪、濒临爆炸的微型炼金反应炉。
“核心规则框架…濒临崩溃…”
“生命本源链接…强度：极低…稳定性：极差…”
“外来污染源：坏账熔炉残留（中度）、深渊规则污染（低度）、未知猩红规则碎片（高度潜伏）…”
“熵值：临界点…”
“评估结论：高烈度不稳定坏账资产。存在自毁及规则污染扩散高风险。直接回收价值：负。潜在研究价值：待定。”
一个毫无感情起伏的冰冷电子合成音在房间内响起，如同法官宣读着最终的病理报告。声音来源不明，仿佛来自房间本身。
林墨的意识如同被这冰冷的评估结论再次重击。他成了实验室里待解剖的标本，所有秘密被无情地摊开在惨白的光线下。
“强制报销…对冲…”莱欧斯利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电子音的余韵。他深灰色的眼眸锁定着光束中显现的混乱景象，指尖的指虎微微亮起一丝暗芒。“用深渊的‘债’…冲抵我的‘息’…还捎带清理了体内的‘垃圾’…（指博士陷阱）…”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林墨，那冰冷的计算中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看到了一件出乎意料、却又在规则逻辑内勉强成立的“残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