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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族长代表(1 / 1)

—往昔—

灰条满腹疑虑地抬起头,凝视高挂在夜空中的圆月。他正率领族群向四棵树进发。如果火星能赶在这场森林大会前回来的话,他真的会大松一口气,可雷族的族长依然毫无踪影,灰条不得不再一次顶上他的位置。炭毛正与灰条并肩前行,他们身后跟着雷族最强壮的武士们:尘毛、云尾、鼠毛、蕨毛和刺掌。黑莓掌也同他们一道前来了。尽管他的经验只能算得上生嫩,但灰条欣赏他的奉献精神。倘若这一行遇上麻烦,灰条知道黑莓掌能够派上大用场。可尽管族猫们一路前行时都昂头挺胸,尾巴高竖,眼神坚定不移,但灰条能察觉出他们之间的紧张,仿佛大家都惴惴不安:他们将不得不继续假装火星依然在森林里,只不过是在又一场森林大会期间生了病,或者不愿意出席。我不能责怪他们。我自己也紧张着呢。夜色悄然,只有微不可察的风拂动枝条与猫群穿行的长草。温润的空气中氤氲着猎物芬芳,但每只猫都清楚,这不是狩猎的时候。灰条的全部感官反而都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血族踪迹。尽管他并不能听到异响,嗅出气味,但却能想象出低矮的灌木丛投下的阴影之中有一双双眼睛正向外紧盯着他。他不安得皮毛刺痛,总想回头张望,可他知道,自己只会看到他的族群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他们就藏在外头的某个地方。”他对炭毛嘀咕。巫医抽了抽胡须。“或许吧,”她回答,“但我们现在也没法对他们怎样。”“我倒想把这帮猫的皮给扒下来!”灰条低吼。炭毛将尾巴往他肩上搭了搭,示意他冷静些。“也许是你之前的战斗把他们都吓退了,”她说道,“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别的武士见过任何泼皮猫的踪影。”灰条嗤之以鼻:“他们差点儿把我们变成了鸦食。他们绝不可能被轻松吓跑的!”“但当时你们寡不敌众。”炭毛点明,“他们也许想着,既然区区三只猫战斗起来都能悍勇成那样,那血族对上我们全体成员还能有什么胜算?”“我倒愿意这么相信。”灰条叹口气。但我不能。麻烦就要降临了:我都能闻到它的气味!他越过溪流,带路走上通往四棵树的最后一道斜坡。许多猫的气味混作一处,飘下坡来迎接他。他来到山谷顶部,发现河族与影族已经抵达了,风族则是刚刚到场,正从荒原那边的斜坡鱼贯而下。雷族猫群一边穿过围绕在山谷周围的蕨木丛,一边四散分开,各自去同其他族群的朋友打招呼了,而灰条则径直走向巨岩。他跳上岩石顶部,在豹星与黑星身旁就位。他察觉到面前聚集的武士里有一些发出了惊讶的嘀咕声。他们没有料到会看见我上巨岩——他们本以为会见到火星的。“火星病还没好,是吗?”豹星一面问,一面从几条尾巴远外打量灰条。灰条无法从那双平静的眼里读出她的想法。灰条记得自己拜访河族时,曾声称火星在遭受绿咳症的折磨。愚蠢的谎言。他心想,但现在话已出口,没有退路了。“是的。”灰条回答。说简单些,免得他们问来问去的。他暗忖。“他病体尚未痊愈,但已经有所好转。”豹星双眼依然盯着他,灰条感觉她有另一个问题蓄势待发,但几个心跳后,跃上高岩加入族长行列的高星将大家的思路都打断了。灰条听见豹星与风族族长问好,便转开了身。在这场森林大会上扮演“族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灰条觉得怪异而错误。他的脚掌踩在硬邦邦的岩石表面,总觉得不稳当。尽管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作为代理族长出席森林大会了,却依旧不习惯从这个角度查看四棵树。有那么一会儿,他光是凝望着巨橡的枝叶间土地向远方绵延的景象,心不在焉,直到瞧见羽尾与暴毛也在下方。他们俩的坐处与其他河族猫稍稍有些距离。看到他的孩子离自己这样近,却又那样遥不可及,一阵伤感撕裂了灰条的心脏。至少他们在河族生活得开心……吧。灰条仍望着暴毛和羽尾,这时黑星站起身发出高呼,示意森林大会开始。山谷间的闲聊声安静下来,每只猫都转过身,抬头凝视众位族长。看见这么多双眼睛,每一双都亮着倒映的月光,灰条强忍自己才没打寒战。“影族正日益变得强大。”黑星开始报告,“虎星将血族引到森林中时,曾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重的伤口。但我终于可以宣布,我们的族群已经重建完成。”支持的呼喊声从山谷中四处传来:既有来自黑星本族的,也有来自其他族群的。每个族群都强盛时,我们才会共同变得强盛。灰条心想。他在许多方面对黑星深觉敬佩。黑星成为族长时,四掌踏上的是条艰难异常的道路,他的族群被前任族长虎星折腾得满目疮痍。但饶是如此,灰条仍不认为自己能够信任影族。他们以后会少藏着掖着一些了?我们别的猫能靠得住他们吗?灰条问自己,还是说,他们会和以前一样,依然是帮惹麻烦的刺头?黑星向后退,高星起身讲话。“风族一切安好,”他汇报,“我们猎物充裕,武士们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壮。”他坐了回去。接下来起身的是豹星。她走上前去向山谷中的猫讲话,斑点皮毛上披着闪烁的月辉。“河族的猎物也奔走频繁。”她宣布。“应该是游动频繁。”黑星一抖耳朵嘟囔道。灰条压抑住笑声——显然,黑星和灰条一样,无法理解河族嗜鱼的口味偏好。“两天前,一头狐狸闯入了我们的领地。”豹星宣布,“雾脚带领一支巡逻队将它赶走了。我们在这段时间会增派边界巡逻队——在河流两岸都是如此。”她瞥灰条一眼,结束了发言。那意味着她又要试图夺取太阳石了吗?灰条揣度起来,我觉得她不是干不出这种事。他决定也要让雷族增加巡逻队。我绝对不能在火星外出期间丢掉任何领地!他肚子绞作一团,意识到豹星在往后退,而且还挥舞尾巴,意思是该他发言了。灰条咽了口唾沫,深吸气后站起身来。“雷族也过得很好。”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响彻山谷,“我们领地上猎物活跃。绿咳症短暂暴发过,但我们的巫医炭毛成功治愈了所有患病的猫,没有猫因此丧命。”他留意下方山谷的猫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也发现了几只猫相互交换怀疑的目光。“火星的健康状况也在好转了吗?”豹星自如地插嘴进来,“尽管他今夜没有出席?”“是的。”他回答,“他已经……好多了。”“那他到底在哪里呢?”黑星问,“黄毛说她去拜访你们的时候,火星在营地外面。”灰条脑子一时转得飞快,尽可能地回忆着他对哪些猫撒了哪些谎。他又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坚持最早的想法,把火星外出执行任务的事情告诉大家。那样的话,肯定就不会有这些复杂的事了。但现在已经太迟了。他心想。而且要是被其他族长得知火星不在,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没错。”他告诉黑星,“虽然炭毛警告他不该这样,但火星还是出去狩猎了。看起来,他透支了自己的力量。炭毛认为这下他还得要再过几天才能彻底痊愈。”他的视线落入猫群,希望能找见炭毛,好让她为自己证言。帮我一把!但阴暗之中,所有皮毛似乎都融到了一起。另外三位族长似乎对灰条的解释不以为然:他们知道灰条在掩饰什么,这再显然不过了。“所以他病得很重吗?”高星问,“他既然派你来参加森林大会,那症状肯定不轻。”“他只是需要休息而已。”灰条反驳,“别担心。等他回来完全恢复的时候,你们所有的问题都会在他那里找到答案。”“所以你确定他会回来……而且完全恢复?”黑星用探究的语气问。灰条努力克制恐惧。他还会不会回来?黑星知道火星现在根本不在森林里了吗?他迅速定了定神,回答道:“当然。他为什么不会?”“火星以前是宠物猫。”黑星一弹尾巴,提醒别的猫,“谁知道他到底在哪儿,或者他的忠诚到底系于何处?”我才懒得和你争论这个。灰条心想着,眯起双眼对影族族长怒目而视。“火星的忠诚与雷族同在。”他低吼,“我对此毫无怀疑。他是一位优秀称职、鞠躬尽瘁的族长。”我需要换个话题!“我是不是还没提过?”他突然让语调变得轻快,补充道,“雷族还有更多好消息。我们的武士亮心生下了一只幼崽,为她取名叫小白。她的父亲是云尾。”“亮心!小白!”空地里的猫为灰条的消息欢呼雀跃。灰条低头望去,看到云尾自豪地环顾周围,仿佛打算把为族群带来新生命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倒也有自豪的资本,灰条记得亮心能够克服可怕的伤痛,重新全情投入成为族群的一员,主要都得归功于云尾。我巴不得大家把注意力转到别的猫身上,谁都行!“恭喜新家庭。”高星插嘴进来,同时朝黑星恼火地抽了抽耳朵,“但我们还有另一重要事项需要讨论。灰条,关于血族,你还能告诉我们更多信息吗?”灰条原本希望自己不必讨论血族的,但这下,他反而觉得像是松了口气。只要能让其他族群别死盯着火星的去向,要我谈什么都愿意!“我没有更多信息。”他回答,“除了要告诉影族——如果他们还不知道的话——我和我的几位武士在靠近两脚兽地盘的位置与几只血族猫发生了小冲突。从那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他们,也没闻到任何气味。我们已经在领地里全面搜寻过了。”“我们也没见过他们。”高星说,“也许你们把他们吓跑了,灰条。”“也许吧。”灰条嘴上附和,但——就像他早前对炭毛说的那样——他其实并不相信。“豹星,你们见过任何异象吗?”他问,“黑星呢?”两位族群首领都摇头。“我们应该集体决议,只要在各自领地上发现血族的踪迹,就得立即将消息传遍各族。”高星提议,“事关重大,不能等到下一次森林大会再说。”没有猫提出反对意见,黑星便宣布森林大会结束了。灰条跃下巨岩,心中的不安与忧虑像火星第一次告诉他自己必须离开族群那天一样强烈。他生怕自己讨论与血族的冲突会使得雷族显得脆弱可欺,毕竟这些嗜血成性的泼皮猫并没有把其他族群当目标。要是血族当真抢走了雷族的领地,他不知道其他族群会做出什么反应。灰条担心他们兴许会把这看作良机,借机掀起战斗要把雷族的剩余领地都夺为己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信任其他族群。唉,火星啊,你和其他族群相处起来好像总是更游刃有余些!当灰条环顾族猫时,暴毛和羽尾跳步朝他跑来。“先别走。”羽尾说着与他触碰鼻头,“我们还没有时间和你打招呼呢。”“对啊,你都在巨岩上面。”暴毛接过话头,“火星还要多久才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能和你敞开聊天了吧?”灰条思忖着暴毛问他这话的用意。现在连我的亲儿子都在对我耍心机了吗?虽说我的确对他撒了谎,我对大家都撒了谎——不过他要是愿意加入雷族来和我一起,我哪还有必要对他藏着掖着呢?“这你得去问我们的巫医了。”他回答,“但我相信,他下一次森林大会时应该就回来了。”暴毛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我要去和你的几位族猫叙叙旧了。”他说完,溜进了猫群里。灰条面前只剩下羽尾了,他很遗憾与儿子的碰面不得不这样短暂。他认为自己在女儿那双顾盼生辉的蓝眼中捕捉到了伤感,他想起大会举行时,她与她哥哥的坐处与他们族群里别的猫稍稍拉开了距离。“你们在河族开心吗?”他问。“对——对啊,当然开心。”羽尾回答着,耳朵惊讶地一抖,竖了起来,“怎么这样问?”灰条并不完全相信她的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他说道,“你和暴毛都是我的孩子嘛,只要你们愿意,你们是有权利在雷族当武士的。”他迟疑一下,又放软了语气补充说:“要是雷族有你们,我会非常开心的。”羽尾踌躇起来,在某个情感强烈的瞬间,灰条满以为她会接受他的邀请。“我很感激,”她最终答道,“但既然暴毛是河族的一分子,我感觉我也该尽力在那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我理解。”灰条用鼻子蹭了蹭女儿的耳朵,深吸她的气息,“只要记住,这个邀请始终有效。你们在我的族群永远都会受到欢迎。”羽尾不自在地低下头,然后跟随暴毛消失在猫群之中。灰条转过身,肚子里塞满遗憾,他爬上蕨丛覆盖的斜坡,走出山谷。但就在他穿过森林前往雷族营地时,一种新的感觉出现在他心中。他又一次察觉到皮毛间焦躁的刺痛,脑海间考虑起在暗处紧盯他的满怀敌意的眼睛。血族,你们是否在外游荡?你们在盯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