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竭力想要找出合适的措辞,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悲伤地摇摇头,然后垂下脑袋。“我昨晚难以入睡,”最终,他回答道,“于是我就又一次返回了雷族那一侧的地道洞口,去寻找夜云。但我没有找到她。我发现了她的气味,顺着气味找到了一个有水池的小空地。地上有她的血。而且那里有极其浓烈的狐狸气息。我想……风皮,我觉得她应该是被狐狸抓走了……”
鸦羽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儿子狂怒的否认或是悲痛的哀号,然而随着风皮眼中那丝希望的熄灭,这只黑毛公猫就像是突然矮了半头一样,令他的灵魂缩回了他的躯壳深处。风皮的转变令鸦羽的心狠狠地一抽……
“我不希望你为此自责,”鸦羽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几个心跳后,风皮才回答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我没有自责。这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杀死了她……”
“是谁?”鸦羽不知所措地问道,他无法确定风皮指的究竟是什么。
雷族猫?还是一星?
“那些白鼬。那些占领了地道的恶毒跳蚤皮。”风皮的眼里闪耀着炽烈的怒火,他绷紧了肌肉,仿佛想象中的对手就出现在他眼前,“夜云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而且她那么勇敢。那些白鼬一定把她伤得非常重,否则她即使打不过狐狸,也一定能从它爪下逃走。”
“风皮,我对此也非常非常难过。”石楠尾一边说一边用尾巴抚了抚风皮的侧腹。
风皮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我们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他对鸦羽说道,“我们必须杀光所有的白鼬。在伤害了夜云之后,它们必须血债血偿!我才不在乎那会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冷静一点儿,”鸦羽不容置疑地说道,“没错,那些白鼬的确犯下了可怕的恶行,但它们只是一群愚蠢的吃鸦食的畜生罢了——甚至配不上被称作冷血的杀手。我们一定会把白鼬完全驱逐,不让隼飞幻象中的可怕灾难发生,但你绝对不能去做那些没脑子的事情!”
他的儿子瞪着他,眼神冷冽得宛如横扫荒原的秃叶季寒风。“我才不管隼飞的幻象说了什么,”他嘶吼道,“我也不在乎你要给白鼬起多少愚蠢的外号。我只想要它们去死。夜云是唯一一只真正在乎过我的猫,可它们却害死了她。我一定会让所有白鼬后悔它们那些肮脏的爪子曾碰到过我母亲的一根毫毛!”
一时间,鸦羽像被冰封了一样愣在原地,风皮高涨的怒火令他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现在应当继续安抚风皮,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同样在乎他的父亲——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他的所有话语都凝结在了喉咙里。
现在的风皮令他有些恐惧。
其余族猫眼中的他也是这副模样吗?暴躁易怒,而且反复无常?
在他想好该和儿子说什么之前,叶尾就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怀疑:“你说什么?你不在乎隼飞的预言吗?”
哦,星族在上。
鸦羽很想勒令叶尾离风皮远点儿,因为风皮才刚刚听闻了他母亲的死讯。然而,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风皮就转身朝着深色虎斑公猫怒吼起来。
“我不在乎!我就是要去杀光地道里的东西,因为那才是唯一有意义的事!”他狠狠地一甩尾巴,大步冲进了武士巢穴。
这一下,更多的猫聚了过来,好奇而沉默地旁听着他们的纷争。
“那么,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叶尾宣布道,他的目光从猫群中缓缓扫过,“要是风皮真是只忠诚的风族猫,那他就应当尊敬他的巫医。谁都知道隼飞看到的幻象有多重要!要是我们无法团结,怎么可能抵御预言中的洪水?”几名武士发出了赞同的嘟囔声,而其余的却都暗中交换着怀疑的眼神。鸦羽怒火中烧,他抬高音量盖过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别再装得像个道貌岸然的乖乖爪了!风皮当然在乎隼飞的幻象,”他咆哮道,“但他刚刚听说了夜云的死讯——所以他才会那样愤怒!要是那些畜生杀死的猫是你的母亲,跳蚤脑子,你觉得你会怎么样?你以为你能比他高尚到哪儿去吗?动动脑子!给他点儿时间去消化他的悲伤。”一时间,围观的猫全都噤声不语,只是交换着震惊而疑虑的眼神。“等等,夜云死了?你怎么知道?”叶尾怀疑地问道。“我发现了一些证据,证明她在地道里伤得非常重。然后一只狐狸袭击了她。”鸦羽回答,“如果她还处在巅峰状态,一只狐狸肯定不是夜云的对手,但她却负了重伤……她一定是太虚弱了。我刚刚把这一切告诉风皮,他还不能很好地接受这一事实。你们应该理解他的痛苦。”蹲足的胡须讽刺地颤了颤:“没准儿风皮如此难以接受这一事实,正是因为他知道他为营救母亲做出的努力还不够多呢。毕竟他是唯一一只在地道里和她同路的猫嘛。”鸦羽再次意识到他的许多族猫都认可蹲足的话,因为他们都用毫不同情的目光盯着风皮。但石楠尾站了出来,她肩头的毛发愤慨地竖立着。“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她怒斥蹲足,“风皮对风族的忠诚不亚于你们任何一只猫——他甚至比你们还要忠诚!你也说了,他和夜云一起进入了地道,他为我们大家以身试险——而那时候你又在干吗?”“我加入了第二支搜救队!”蹲足愤愤不平地开口,但石楠尾无视了他。她转身跟着风皮走进了武士巢穴,然而鸦羽拦住了她的路。她帮他的儿子说话的行为让鸦羽心中涌出了感激的热流,但他对风皮的了解足够让他看出他的儿子现在不想接触任何一只猫,哪怕石楠尾也不行。“给他留点儿空间吧,”他建议道,“他现在怒火中烧。不要为他创造说出他本不想说的话的机会。”“对,你管他干吗呢?!”叶尾插嘴道,“大家都在为夜云的死感到遗憾,但我们还是不能就这样相信风皮。他天生就是只内心阴暗的猫。不管怎么说,他都为黑森林卖过命。我看没准儿他现在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咎由自取呢。”石楠尾愤怒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简直就是个没良心的跳蚤皮!”她嘶吼起来,“你怎么敢这么说话!他刚刚失去了他的母亲!”她狠狠地一甩尾巴,转身沿着山谷的斜坡冲出了营地。其余的猫看着她离开,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鸦羽。显然,他们都在等着看他的反应。鸦羽很想和石楠尾一起替他的儿子发声,但他的族猫们对黑森林训练猫的恨意飘荡在空中,就像夜云身亡之地的那汪水池上方弥漫的狐狸恶臭。火焰在他的肚腹深处灼烧着,他的喉咙里像是突然长出了肿块,拦住了所有他想要说的话。为黑森林战斗当然是错误的,但风皮毕竟是我的儿子,即使我和他从未亲近。他到底需要努力多久才有希望弥补他曾犯下的错误?他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爪子发呆,无助地甩了甩头。他知道,在群星之战结束后,风皮一直对风族忠心耿耿,但那并没有给他的处境带来多少帮助。他的族猫永远都会用那种狐疑的眼神审视他。也许他是被诅咒了,才总是命中注定般地被排斥在猫群外围。他越来越担心风皮,担忧得简直难以承受。他的儿子受的苦比任何一只猫都要多——先是再也无法挽回的名誉,然后是白鼬的袭击,现在又加上了他母亲的死讯。我不想让他承受比现状还要惨痛的苦楚,也不想让他变得比现在还要愤怒。但鸦羽也不知道他现在该不该去安慰风皮。他意识到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去找夜云,和她谈谈该如何帮助他们的儿子。她一定能让风皮平静下来。但是她已经不在了。风皮现在只有我了——我是他的父亲。千钧重担突然压上了鸦羽的肩头,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除了更多的质问和怀疑外,他什么也给不了风皮。同样,他也没有能力向他的族猫提供任何回答。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信任风皮,而且鸦羽甚至不能肯定他们能完全相信他。不管他怎么说,这一现状也不会得到任何改变。他只能缓缓地转过身,走向了远离风皮的方向。现在,是时候去面对一星,并向他汇报夜云的死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