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暂时的,钱管事见苗头不对,走到萧瑾甡身旁,小声说:“小姐,这些人看来来着不善,我看小姐还是回避得好。”
萧瑾甡将钱掌事的话听了进去,但她却不能离开。若是之前,父亲在世,她自然可以回避,然而此时,父亲不在,爷爷和母亲的身体都不好,偌大的萧府,只能是她来处理,萧瑾甡眸色深沉黑亮,她吩咐钱管事多叫来一些小厮,又命傻站着的小橘去拿一面铜锣,她从怀里掏出绣帕,将自己的脸遮挡一半,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眸。
待小橘拿出铜锣,小厮一排排立在身后,萧瑾甡跨过萧府门槛,立于众人之前,她手持一柄白头鼓槌,在铜锣上敲了三下。
锣声清脆炸耳,不消片刻,萧府外就静了下来。
萧瑾甡这时缓缓地说:“众位有什么事情,可以派出一人同我讲明。这样叽叽喳喳,并没有什么效率,我也听不清楚。”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又是谁!叫你们萧府主事的人出来!”
“对!叫你们萧大老爷出来!你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解决不了我们的事!”
“赶紧的!”
萧瑾甡刚要说自己就是这萧府管事的,就被顾楚怀拉住,萧瑾甡顺着手看过去,不知何时,顾楚怀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也梳好了公子发髻,糊在脸上小董模样的面具,也早已被摘下,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
顾楚怀从来都没个正形,如他父母一般只知道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如今,萧瑾甡才发觉他向来明艳的脸庞,竟然已有了少年初长成的硬挺和坚毅。
顾楚怀轻声说:“一切交给我。”
他挡住萧瑾甡,一脸从容自信,立于人前,他看向众人,或男或女、或年轻或年老。
顾楚怀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竟是地地道道的梁溪腔调,他说:“我乃是梁溪顾家的顾楚怀,是这萧府夫人的亲侄子,众位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萧府的一应事宜,皆由我全权负责。”
说完,顾楚怀撑开手中的折扇,反手拿在怀中,虚虚扇了几下。
台下惯是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弱妇孺,他们被顾楚怀如孔雀开屏般得姿态搞的都愣了愣,也有人清醒,说:“顾楚怀又是何人?我没听过,我要见萧老爷子!”
“对,你个黄口小儿,你能做什么主!我们要见萧老爷子!”
顾楚怀轻笑、语气嚣张道:“呵,一看你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连我梁溪顾家都不认识?那我就来同你们说道说道,梁溪顾家,乃是梁溪城内头一号文盛大家,我爹擅长书画花鸟,他的画作京中贵人想要都要求上一求,我娘善于鼓瑟琴弦,琴声能令雀鸟驻足,蝴蝶环绕飞舞,我家家财万贯,人脉雄厚,我又是家中独子,你说我能不能做主?”
从未见过有人将啃老靠父母说的如此清丽脱俗,将炫耀说的如此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不止是台下众人,就连经历过了许多事的钱掌事都有点懵圈。
或许真的因为顾楚怀这不按套路出牌的炫耀,等那些围着萧府的众人反应过来,还真的不再执着于见萧老爷子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壮汉从人群里冒出头来,他挥了挥手里白条,粗声喊道:“既然你说你可以出面代理萧老爷子,那我就暂且信你。”
顾楚怀看向那人,说:“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壮汉也不客气,说:“我是一个种地的,我家的粮食每年都供应给萧家粮铺,这不开春要种地了嘛!我就去粮铺取上一年的粮款的尾款!谁知那粮铺的掌柜说萧先生过世了,银钱周转不开,拒绝支付我尾款!我急等着那笔钱有用!你们萧家怎么能这样。既然你说你家有钱,那你就将我的粮款还给我,只要你给我,我这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壮汉说完,萧瑾甡用眼神询问钱掌事,这事是不是真的,钱掌事小声说:“应该是,粮铺是有这么一个规矩。”
萧瑾甡又对顾楚怀说:“你问问他欠了多少?”
顾楚怀便冲着壮汉喊道:“尾款是多少?”
壮汉高举手中白条,说:“十两六钱四文!”
顾楚怀松了口气,区区十余两,他还给得起,他作势便要从自己的荷包里掏钱给壮汉,萧瑾甡轻咳两声,说:“哥哥等等。”
顾楚怀回头,询问道:“怎么?”
萧瑾甡:“你再问问其他的人来这里是干什么。有没有和这个男子是同样问题的。”
顾楚怀了然,同前面那群人说:“还有人和这位兄弟是因为同样一件事来的吗?”
“有!”
“我也是!”
顾楚怀一一看过去,后面说是的纷纷举起了手,一个个皆是有把子力气的农夫,有的手里还带了下地的工具,仿佛是刚从地里赶来的一般。
“你们的尾款是多少?”顾楚怀问。
“三两二钱!”
“八两!”
“十六两五钱!”
“四十两!”
“十二两三钱!”
……
粗略算算大约有百余两。顾楚怀手头是有些钱,但也没有这么多,他看着那些手拿白条的农夫,又看看还未说话的妇孺老人,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才好,便偏头看了看萧瑾甡。
萧瑾甡暗暗算了算,她们家的粮铺多年来一直都是薄利多销,虽不赚什么钱,但更没有少过农户们钱,而此时正是春种之际,断不能让农户们没钱买粮买工具,而导致延迟播种,那岂不是会令这么多年给他们粮铺供粮的农户们寒心。
至于自家粮铺,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父亲的二表兄在照看,也就是她的二表叔,父亲死后,二表叔都未曾来萧府吊唁过,她之前去查账,二表叔也从未出现,只让一个下人将她打发了,至于账本,给倒是给了,那上面的赤字,却是明晃晃的记了一笔又一笔……
不用多想,二表叔是不可能出这笔钱的。而农户们找上她,她既然明知此事为真,又怎能撒手不管?
不出片刻,萧瑾甡就拿定了主意,她对钱掌事招了招手,说:“钱叔你去库房拿些银钱,将这些农户的账清了吧。”
农户们手握白条跟着钱掌事走到一旁,一手交条,一手拿钱。
都拿到钱后,个个戾气尽消,还不忘对着萧府喊道:“算你们还说话算话,今年的粮,我们还卖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