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
胡轻曼因为睡到下午，现在即使是凌晨时分，精神头还是很足。她慢慢踱步到23幢楼下，也不急于上去，找了个小区里的木头座椅，恍了片刻。
周身逐渐聚拢的雾气，令她回想起一年多前的那个朦胧清晨。
那会儿她还在S市的叮当直播公司上班。前一日她接到了一位供货商肖总的电话，约她今天一早到这个茶餐厅，带上身份证，要洽谈一笔业务。她刚接手了主播江舒雅的一些订单事务。昨晚江舒雅还特地告诉她，这位“肖总”是南省某知名品牌食品总代理，在零食行业有不小的影响力。
天气有点冷。早起她披上件蓬松的棉服，围了件条纹围巾，就急匆匆地来到了公司附近的茶餐厅。
窗外雾气渐散，餐厅里的绿植在微茫的阳光下浮着尘，静谧又肃然。
许是还太早，里面还没开暖气。胡轻曼的外套还沾着雾气凝成的小水珠。她想脱了放一旁，此时门铃叮铃响起。一位男士侧身进门，直接走来坐在她面前，微笑着说：
“你好，胡小姐。我是萧贺晨。”
一直自诩冷静理智，只喜欢纸片人的胡轻曼，就这样空白了几分钟。
空白的时间里，她听了很多话，时不时地点点头，轻轻附和着。眼前的男人有一头栗棕色的头发，瞳仁却是黑得发亮。像无尽的黑洞，举头投足之间，金声玉振之下，胡轻曼这样无爱恋经验的人，像颗残弱的行星，被他深深地吸积。
那天的食品业务自然没谈成，倒是谈成了一笔千万的个人“合同”。
她拿着结婚证，回过头才想起这事办得很荒唐。
如果说“喜欢”要分等级，那么早上发生的荒诞事件，原因在于她中了一个叫作“生理性喜欢”的最高级魔咒。她后来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喜欢这人的外表、谈吐、和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就像他那对黑眼珠，直视时，根本就挪不开。
当时男人怕她后悔，还在领证前往她银行卡里转了五百万。随着手机银行提示她成功收到款项后，她才堪堪在结婚证申请书上签下了名字。
萧贺晨还在她耳边，温柔地许诺“事成”之后还有五百万。
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在当时又雾又迷蒙的情景下，显得那么正常又富有逻辑。
领一个免费的结婚证，就可以得一千万。买彩票还要好几块钱呢！
一直恍惚到下午，被主播江舒雅推了一把，才在直播间恍然清醒，忙着跑出直播间，她需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她爸爸不需等拆迁款买房了，她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当然她不能把和陌生人领证的事说出去，只说是得了几笔奖金，毕竟直播卖货那么红火，经常有报道说某网红卖了巨量的货，提成高得过分。加之她也捧了两个小网红，忽悠了几句，家里居然也信了。
而后的第三天，她的生母章绣空降。大骂了她一顿，并告诉她：她被人利用了。
章绣把萧家的操作摆出来。一一例证。在打算与她领结婚证前，闻达地产已经在散布不实的消息，章绣控股的合融资本会注资，闻达股价大涨了几天。这种属于股市上的操作，胡轻曼听不懂，但她知道，在领证后，这个小道消息会成真。
章绣又提及萧贺晨本人，他就是个被家族用来联姻的工具，一切美好的表象都是伪装。不日萧家就会给她签署关于资产的协议。
让她不要心存幻想，离萧家和贺家越远越好。
果然一天后，婚内协议如约而至。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也都是有代价的。
那天，萧贺晨把婚内协议发给她看的时候，觉得他之前对她的承诺都是笑话，连剩余的五百万都要等领了离婚证才能拿。所以她说他是个大骗子。他还说要来S市送纸质协议书，她心里冷笑。
线上的侮辱还不够，还想当面嘲笑她吗？
笑她是个傻子？他露齿一笑就把结婚证领了？而且和他见面，搞不好，她恋爱脑发作，又被他忽悠过去，到时候什么都被骗走了。
萧妖精！真是个妖精。章绣说的没错。
和他见面，风险太大了。所以她在电话里直接骂了他，让他不要来。纸质的用快递寄过来就可以了。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公证处办理。
反正，她绝对不会在私下里和他见面了！
就算是现在，他不断散发的一些旖旎的信息，她也不再想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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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扑棱的夜蛾在湿重下远离了路灯，光影不再摇曳。胡轻曼的思绪回归，夜蛾飞走回巢，路灯光铺洒开来，忽然豁然开朗，照清了回家的石子路。
她拍了拍身上的雾珠。那天她没有处理外衣上的小水珠，是因为被人打断了。
现在，她不想被人打断。手一抹，防水衣料上的水雾变成了一条，好似水蛭虫爬过，蜿蜒逶迤。此刻她包里没有纸巾，她只好先回家，把这些恶心的事物给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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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车少，萧贺晨大概开了四十分钟就到了陇山墅。他拖着两个行李箱进了房门。林婶早已睡了。整个屋子静悄悄的。以往还有一只路易等着他，现在回来，只有安静等着他。
他把行李箱靠在墙边，拿起吃剩的杂粮煎饼到厨房。此时倒有点饿了。把煎饼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三十秒，拿了双筷子，坐到中岛台前，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拿出工作手机，给卢朗文拨了个电话。
这个点，整个城市都已万籁俱寂。落地窗外的南泠江只碎了几波高楼的残影，清陌无声。
卢朗文的声音在听筒里慵懒无力，在听到萧贺晨的声音后，立刻恢复了百分百精神。
由此可见，卢朗文是个很好的创业者。萧贺晨很早就看好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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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胡轻曼忽然接到了卢朗文的电话。
“你好老同学。”卢朗文语气极其愉快，仿佛之前的龃龉已不复存在。“现在有个对于你来说可能不是好消息，但是对我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而且你必须要听。”
“什么消息？”这绕口令一样的话让她糊涂了。
“你方便来公司一趟吗？有事要面谈。”
看了看时间，两个小时的通勤，吃完饭过去，可能到达都要下午三四点了。
卢朗文说没关系，会等她的。说得那么神神秘秘，有点不放心。打了个电话给付眉。
“对，卢总也打电话给我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付眉在电话里说。
可是胡轻曼不想过去，都已经是离职状态，只是最后几天没到而已。
“那你还是来一趟吧。如果真有什么，我听到了马上联系你，你路上赶过来也要很久。”
胡轻曼觉得付眉说得有道理。就回复了卢朗文，答应下午到奥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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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十一点，萧贺晨被祁云繁的大嗓门喊醒。七点多已接到了他的电话轰炸，现在听到他的声音真的很烦。
“小晨晨，快起床啦~”祁云繁站在楼下，举着游戏机，“新游戏到咯。”
萧贺晨出了卧房门，看到祁云繁开始摆弄游戏机，两个钟点工在楼下打扫。想着等会钟点工还会上楼打扫，索性就洗漱下楼。
林婶留了午饭，他就坐到餐桌前，慢慢吃饭。祁云繁摆弄完了游戏机，又喊他去。他随便应付了几句，先吃点东西再说。
这时，钟点工拿了个平板电脑过来。说是在客房里打扫的时候发现的。
林婶一直有看平板做菜的习惯。萧贺晨想着这个应该是林婶的，看着没电了，就拿电线插起来充电。
吃完了午饭，又喝了杯红茶。台上的平板亮了起来。界面跳出需要连接无线网络。他就输了密码进去。一会儿平板界面自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不是菜谱，是他没见过的一页漫画。
画面是特写的唇部和舌头，湿哒哒的样子。
现在林婶看平板都看这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