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在玄关放下包的那一刻，客厅里的甄帅张口，“妈，你是不是让杨开泰拍我的照片了？”
梅景手上动作一滞，很快恢复原样，进客厅瞥了他一眼问：“你还没睡啊？”
说着，她拐到净水机前接了杯水。
甄帅闭眼仰头躺在沙发上，他知道这事必须要说开。
“你脖子怎么了？”梅景从他身后经过，声音严肃起来，“又跟人打架。”
“没有，昨天喝酒过敏了。”甄帅有些烦躁。
“过敏？”梅景将水杯放在身后的壁柜。
甄帅睁眼，认真看着她问：“你告诉我，为什么让人偷拍我的照片？”
梅景脸色一僵，看向甄帅。甄帅的目光紧逼，毫不相让，最终是她移开视线，“谁告诉你的？”
“能有谁？你让谁干的你不清楚？”甄帅冷道。
梅景摆弄起壁柜上的花束，不置一词。在甄帅再次开口之前，她问：“你跟小杨闹掰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早有预料。
这事不关己，毫不在意的模样让甄帅气愤无比，他坐起身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小时候就认识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利用他，利用他来监视我！”
梅景微蹙了下眉，揪下一朵花苞，转向甄帅，她盯着儿子看了几秒，垂眸沉静道：“甄帅，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我一方面想让你自由快乐地生活，一方面又做不到不介入你的生活。”
她怅然出神，“在你小的时候我就有数不清的担忧，那时幸福的生活冲淡了我的顾虑。随着你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我的担忧并没有消失，而是跟着你每一个变化成倍地增加，不过还好你听话懂事，做事不会太出格，还有你爸爸在，有事我们一起面对。”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一家人分开了，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圈子，你变得更大胆，更张狂，也许是离婚后我们都顾不上你让你变得堕落，这是我们的错。当我知道你跟那些坏孩子在一起，染上了他们的习性，我既着急又生气。我才发现，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称职的妈妈，我想管教你，但是我不想强迫你，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我能怎么办？之前我一次次地放纵你，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
她说完，甄帅沉默了良久，直到平复了气愤，理智回归。
“妈，在我眼里你是称职的，伟大的，让人敬佩的，我爱你，我非常爱你，我永远爱你！你知道，我从小到大，特别喜欢跟人说，我有一个漂亮有魅力的，特别爱我的妈妈，她尊重我做的一切事情，我的想法，我的朋友，我所提出的所有东西，她都会去为我考虑，当我跟别的小朋友炫耀时，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太过幸福的生活让我昏了头，以至于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婚，我不知道你们对我有怎样的顾虑，这是我的错。我错以为只要我没有变，你，你们，会永远这样，像我对你们一样。”
“但是你们没有，一个都没有。你现在做的事太过分了，你没有尊重他，也没有尊重我。”
梅景语气生冷，“甄帅，你在尊重你的好朋友之前，要不要先关注你妈妈的情绪呢？当初你不同意和我们两个任何一方走，我就非常担心你，我怕你没人管教，误入歧途，结果没多长时间我的担心就验证了，我收到你们老师的消息说你在学校不学无术，逃课打架，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让你别跟那些流氓无赖在一块，或者你来我那儿来。可你呢，找了无数个理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相信你了。”
“后来呢？你把一个同学推到楼下！虽然说没有证据证明，但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我是去找杨开泰！”
“他为什么会在那儿？！”
“我不知道，我是听同学说……”
“同学说！同学说什么你都信？找到了吗？人没找到还把你自己弄得一身脏水！”梅景将手中揉搓的不成样子的花苞摔在桌上，“甄帅啊甄帅，你长点脑子吧！”
“……”
一瞬间，客厅只剩甄帅沉重的呼吸声。
母子俩从和缓到爆发，然后回归死水一般的平静。
良久，甄帅打破平静，“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梅景背对着他，拿剪刀“咔咔”修剪着花枝，“只要他每天给我发来你在学校的实时状态，我每个月支付他一次笔不菲的报酬。”
甄帅咬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初二。”
“你！”他顿时火气上头，这么早就开始瞒着他，被他视为最重要的人，一个监视他，一个利用他。
“初二刚开学不久，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有把同学推下楼的嫌疑。”梅景“啪”将剪刀摔在桌上，回头，“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加上你跟那些地痞流氓在一块儿，我就特别想知道你每天在学校都在干嘛？！当时正好他住在家里，我就找到了他。”
“你用金钱诱惑他，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甄帅越说越没底气。
“怎么不是？甄帅，你还是太天真了，你说我利用他，他不也同意了？在他眼中，你根本没那么重要。他需要的是钱，不是你心里的感情。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搬出去，但是你看，这不证明，他一有了钱，就有了自由，就会抛弃你，你在他眼里只不过是棵摇钱树。”
“钱我也有给他，”甄帅有些丧气，“为什么要拿你的。”
“你给的，不如自己挣来的实在啊。”
“这挣得什么昧心钱？！白眼狼！”
“现在才知道人家是白眼狼，人家早利用完你把你抛掉了。你记住，以后少跟人交心。”
“我交朋友不用你管。”甄帅一头闷进沙发。
梅景没再说话，过了会儿，甄帅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随之，房门打开又关上了。
屋里寂静得可怕，不知这是多少次，家里只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