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没有家了
立夏前的傍晚闷热静止，疾行的单车撕扯开凝固的空气，车铃急躁万分。
甄帅骑着司维的单车拐进学校东大门，车子在大门南侧车棚处停下。
路对面不远的操场侧门，跑出一个单薄的男生。
“哥，你找我。”杨开泰跑到他面前，露出有些惊喜的笑容，“我今天下午还看你比赛了。”
甄帅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就想知道那场火灾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他面色冷峻，开门见山：“初一暑假，南河安民小区的火灾，跟你有关系吗？”
“什么？”杨开泰未散去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我说，”甄帅咬了咬牙，语气不可控地重了几分，“你们家发生的烧了整栋楼的火灾，是不是因为你！”
杨开泰的笑容彻底无影，黑压压的眼睫下情绪晦暗不明，他蹙着眉头，嘴角牵起不自然的笑，“哥，你说什么呢？”
“有，还是没有？”甄帅不理会他的问题，只需要他回答自己。
“……”
无尽的沉默，给怀疑加码。
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一方。
“有……”
甄帅呼吸一窒。
“又怎么样？没有又怎样？”杨开泰直视他，“你还相信我吗？哥。”
这声“哥”很轻，似乎也在怀疑。
甄帅微眯起眼，缓缓开口：“杨开泰，你骗了我多少次，我就想知道，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变得阴暗恶毒的吗？”
这话极具嘲讽。
一个觉得自己蠢得可怜可笑，一个面色僵硬，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到自嘲笑出声。
“还是说，你天生恶毒。”
甄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杨开泰脸色突变，猛地擡起眼，睫毛颤动，不稳定的气息使得全身颤抖。
他知道怎么刺伤这个曾经最亲近的人，他们对对方的每一根软肋都了如指掌，只要愿意，一张嘴就能化为利刃将对方划个遍体鳞伤，每次见面都是对彼此的折磨。
杨开泰在瞪他，甄帅从他眼里得出这么个感受。
那眼睛里蕴藏着的情绪，是如此让人琢磨不透。
恼怒，痛苦……
也许都有罢。
总之，那个拥有清澈目光，笑起来眼睛弯起的男孩不复存在了。
初一暑假。
杨开泰不知何时跟皮德混在一块儿，此前皮德一行人在校领导的庇佑下胡作非为，劣迹斑斑，没人愿意主动靠近他们，甄帅更是瞧不上。
当他看到自己视为亲弟弟的杨开泰跟他们玩得欢，皱起了眉头。
肯定是看小杨好欺负，把他勾搭过去的。
他是比亲人还亲的人，当然有资格过问，但是问过几次还差点因此吵架，甄帅气得不行，又放心不下，也跟了过去，他想要防止杨开泰误入歧途，顺便劝他迷途知返。
还好这孩子知道自己有个哥，会经常去看他，知道他父母离婚从家里搬走后立刻跑来家里陪着。
甄帅和妈妈喝完酒的次日清晨，他睁眼就浑身乏力，痛痒难受，脑子里全是半夜没睡好，抓挠自己的记忆。
他站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脖颈，胳膊，胸膛全是红肿的抓痕。
这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
推开卧室门，正好与进家门的杨开泰打了照面。
甄帅自动忽略杨开泰盯着他脖子看的震惊神色，懒懒地说了句“来了啊”就淡定自若地转到沙发上躺着。
“哥，你身上怎么回事儿？”杨开泰跟过去。
“喝了酒，大概过敏。”
“你……去医院，走。”杨开泰要拉起躺尸的他。
他一甩手：“不想去。”
杨开泰无奈看他：“家里有没有药？”
甄帅闭着眼：“不知道。”
父母昨天从家里搬出去，空荡荡的家一点人气都没有，甄帅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难受得不想去动，不愿思考。
“……”杨开泰看了看他，转身离开，“我去给你买药。”
甄帅不想麻烦事儿，歇会儿身上的红痕应该就消了。
“不用，就这样吧。”
“我马上回来。”杨开泰说着出了门。
甄帅往门口瞟了一眼，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等他回来，甄帅都快睡着了，他买了一大堆药。甄帅迷迷糊糊接过，边往脖子上抹边问：“我家没人了，你要不要搬过来住？”
杨开泰没说话，半晌摇摇头，“……不了，家里不同意。”
甄帅烦躁地皱眉，极其讨厌他那个形同虚设的家。
没多久他突然开口：“还跟那几个人混一块儿呢？”
“我跟他们……没混。”
“没混，”甄帅斜了他一眼，“所以你是认真跟着他们的啊？”
杨开泰把视线转向一旁，眉宇有些不耐烦，“别把我当小孩儿管教了行吗？”
甄帅听了这话，“啪”地把药往桌上一扔，“除了我谁还有资格管你？我不是非要插手你交朋友，但凡你交点正常的……”
“哥。我没干过不好的事儿，他们对朋友也挺好的。我跟他们在一块很自由……”
“你是不是叛逆期啊？”听他说话简直是火上浇油，甄帅窝着火，“你跟他们逃课打架不算不好的事儿吗？对朋友好是吗，上回你们在学校北门巷子口围堵的人不是他们以前的朋友吗？！你能保证你永远是他们的朋友？你喜欢什么自由？他们能带给你什么自由？带着你以后上街持刀抢劫啊？带着你吃牢饭啊！”
杨开泰握紧拳头，胸膛起伏，呼出沉重的气息道：“我没打过人，也不会持刀抢劫，不会……”
“现在没有以后呢？”
“……”杨开泰低头沉默一阵儿，突然说：“哥，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你他妈说什么？！这个问题回答多少遍了，还问，有毛病是不是！”甄帅气得脑仁疼，他现在真他妈想砸东西。
他端起杯子喝了两大口水，擡眼一瞥，杨开泰低头泫然欲泣，他旺盛的火气瞬间哑了一半，他咬牙冷静两秒，正反省自己是不是家庭不顺心把气撒他身上了。
“再给你说最后一遍，我从来都没有看不上……”
甄帅好不容易压下火气，用缓和的语气向他好好说，一言不发的杨开泰却突然起身走了。
“你，小杨，小杨！小杨！”
“杨开泰！！”
门“砰”地关上。
“操！！”甄帅往桌上踹了一脚，药洒落一地。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没再跟对方联系。好不容易，甄帅火气消了，想给杨开泰发条消息，却发现他们小区着火了。
那时甄帅刚睡醒，打开手机就看到噼里啪啦弹送的新闻，他双眼迷糊着打开新闻视频。
越看……越熟悉。
直到视频里的画面转到杨开泰的家，甄帅猛地清醒，整栋楼被黑烟烈焰笼罩，里边不可能还有活人。
杨开泰这几天……
他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