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的玩偶
南河公园。
张俊宇和弟弟挽着手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不说去哪儿，也不知到哪儿停下。
他们将选择权交付给对方，全身心沉浸在夜色中。
冥冥之中，心意相通，步履在石阶前停止。
“上去休息一下吧。”张俊宇低头侧目，等待弟弟做出反应。
“嗯。”张知意轻声应。
凉亭视野广阔，亭下密密丛丛的树林环绕，隔着树丛往西北望，是片寂寥的湖。
亭中无灯，唯有皎洁月光相伴。
他们坐在长椅，晚风送来清凉，张俊宇耸了耸脖子，看身旁黯然神伤的弟弟，轻捏他的肩膀，柔声道：“知意，其实，姐姐从小到大，跟很多人分别过，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还有现在，形形色色的人从我身边经过，有些成了常联系的好朋友，有些偶尔过节说几句祝福语，还有些仅有联系方式，更多的是擦肩而过，仅剩只言片语的印象。”
“把分别放得轻一些吧，它是人生的必修课，每个人都必须经历。或许经过这些，你会懂得珍惜当下的人，会成长，将来会更好地与想见的人重逢。”
弟弟垂着头，这些话貌似没说到他心坎里，依旧苦着脸。
张俊宇理解，刚跟好朋友分别，有情绪很正常。
“怪不得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呢。”张俊宇回忆起来自说自话，“我之前的朋友离开，即使她提前告诉我，我还是会难过。许今秋呢，他有没有跟你提前说？”
张知意垂着眼帘，脑袋上摇晃的呆毛都跟着委屈。
张俊宇安慰他，“哦，他肯定是不想让你提前伤心，没关系，我们将来还会有很多新朋友……”
弟弟摇头，不愿意接受。
“有新朋友不好吗？”
“嗯。”张知意忽然剧烈摇头拒绝。
“他对你很重要是吗？”
“嗯！”张知意重重点头，急切地想要诉说，擡手比划着，嘴里激动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张俊宇伸手试图安抚他。
却见他激烈比划两下后突然泄气，撒气似的甩下胳膊，气得狠狠跺了下脚。低头不动了。
他脸上露出有话说不出的痛苦，抽着气从胸腔里发出委屈的闷哼，在寂静中愈发凄楚，终于怨气决堤，豆大的泪珠穿了线般不断地滚落，呜呜的哭泣大声发泄出来。
这是他唯一能表达情绪的声音，于是越加肆无忌惮地放开。
张俊宇面对着弟弟突如其来的情绪，束手无策。
她试着把弟弟揽进怀里，张知意靠在她的肩膀，紧抓住她的衣袖“呜呜”地哭。
张俊宇轻轻将下巴垫在弟弟肩上，目光隔着参差错落的树木看向对面的点点星光，夜市小贩的叫卖声被大摇大摆的树枝摇散在风中。
……
逐渐，弟弟的哭声弱下，却还抑制不住地哽咽。
她让弟弟挨着她坐，搂着他靠在自己肩膀。
她歪头擦去弟弟脸上的泪痕，看见他被眼泪浸湿的睫毛紧闭，暗自叹气。
他们静静地坐着，不知不觉，知意倚着她睡着了。
也许是被弟弟的情绪感染，张俊宇心情莫名低落，思绪飘了很远，想到了她的朋友，如果他们突然离开，自己的难过不比弟弟少。
左柚，格格，查尔森，苏铭瑞，辛戈……
还有甄帅，甄帅，这个人……
他是明媚太阳，是燃烧不尽的能量。只要他开心，周围的人都会被他影响，她也毫不例外地跟着他大笑。
从前种种，一幕幕闪过。
他抓小偷，帮自己找到铃铛，他在圣诞节引导全公园的人给自己唱生日歌，他在自己赢得比赛第一时间喝彩跑向她，他在她欺骗隐瞒的时候，帮她给方知晓送信……
还有，那天晚上，甄帅卧室门口，那个强势温暖的拥抱。
张俊宇扬起嘴角。
但是……
高三了，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分开，他会为别人敞开温暖的怀抱，会为某一个人露出灿烂的笑容，会有专属于某一个人的承诺……
张俊宇突然一阵儿心悸，蹙眉晃了晃脑袋。
她无法理解自己没由来的紧张，是在害怕甄帅离开她？
她不是没经历过离别，可这次，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害怕。
此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弟弟的心情。
不舍，难过，抑制不住的情绪在翻涌，她胸闷难受。
弟弟匀称的呼吸慢慢平复她的心情。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阖上眼睛。
亭子远离公园的吵闹，周围是秋夜呼啸的风声，鸟儿在树林间跳跃，偶尔冒出两声啼叫。
……
一阵寒风袭来，冰冷的刺痛感密密麻麻铺在张俊宇的脸庞，她回过神，自己差点睡着。
远方的星火暗了好几处，人群大多都是往外出的。
她搓了搓胳膊，看向弟弟安然的睡颜，他们该回家了。
她轻声叫：“知意，知意。”
张知意迷糊地哼唧两声，揉着眼睛看她，“嗯？”
“该回去了，妈妈会担心的。”张俊宇看了眼时间，十点，平常这个点弟弟就该睡觉了。
张知意摇着昏沉的脑袋，索性往椅背上一躺，闭着眼睛不愿意动。
张俊宇站起来伸腰，看弟弟岿然不动，便单膝蹲在他面前，“来！姐姐背你。”
这句话有魔力，弟弟睁眼，迅速从长椅蹦下来，拒绝地走到一边，摇晃着打哈欠，想拉姐姐走，却一个不留神差点磕到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