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帅
甄帅很困惑。
于是他用了一个早读的时间思考，自己来到重点班到底是为什么。
指针指向表盘[12]，一个小时了。
“呼啦啦”一阵儿合书声灌入耳中，班里同学应声而起。
有火箭般窜出去的，有呼朋唤友结伴跑出去的，有伸着懒腰生无可恋的，有左手拿单词卡右手揣饭卡，嘴里念念有词，出门拐弯撞墙上的。
还有一个，不出去的。
前一秒扬声激情背诵的班里，不一会儿沉寂下来，只有甄帅耳朵里不断飘进细小微弱的背书声。
嗯。一段不错的催眠曲。他这样想着。
被背书声折磨得困乏无力的他趴在桌上，脑袋埋进臂弯，露出一条狭长的眼缝，羽睫轻颤，迷蒙地观察着催眠曲的来源——
那个不把知识碾成粉末吞下去就不起身的同桌。
他睡眼蒙眬，模糊间仍能看出那精致完美的侧脸上流露出的认真神色。
鸦羽般的眼睫下，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忽地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闭上了眼……
倏然，一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撕破混沌意识，闯了进来。
一双含着怒气，泪光闪闪的眼眸占据了他的大脑。
画面逐渐完整——戴着鸭舌帽，身穿黑色冲锋衣的卷发女生被一群家长簇拥包围。
她白净漂亮的脸庞上刻着双狠厉的眼睛，正瞪着对面被压制住的男人。
当时甄帅只是随意往身后哄乱的人群一瞥，却立马从中检索并固定在了鸭舌帽下那双眼睛。
漂亮，凶狠，有力量。
画面交织成网，甄帅坠入记忆，他眼前逐渐清明，出现一条曲折的石砖小路。
昨天下午，高二开学。
全体高二学生万川归流似的涌向学校。
家长，学生，车辆，行李，把学校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
甄帅和朋友各抱着一摞将要齐胸的书本，堪堪躲过拉箱扛被的人流挤进没人走的花园小路。
俩人T恤加短裤，穿着随意。
石砖路被两边新修剪得露出尖锐枝丫的绿化带引向学校餐厅。最外围的香樟树隔绝了主干道上大半的吵闹声，俩身形相似的大男孩并排走着稍显拥挤。
俩人不说话，憋着一口气往前走，任余晖洒在他们脸上，氛围一派祥和。
“好累！”终究是甄帅忍不住，他脚步顿下，微微弯腰，以示对怀里这摞书的尊重。
“虚啊？”朋友还强撑着，秉着话不落地的原则立刻接上。
甄帅呼出一口气：“凭良心讲，段洛，我特么绕学校跑了八趟，书早搬完了，这不都是你跟……”
“抓小偷啊！！”
话音未落，一个女孩的叫喊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是小偷！快抓住他，别跑！”
“小偷？”
甄帅转头，还没看清来人，后背猛地被人使劲儿推了把，他携着书一个大跨步从小路左边栽向右边的灌木丛，怀里的书跟着他的上半身一块倒洒。
幸好紧密交错的绿化带支撑力强劲，使得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猛扑上去，也只是稍微凹陷并带动周围树丛狠狠晃动两下。
刚修剪过的青白的枝丫扎得甄帅肋骨生疼，他右边的胳膊陷进树枝，划出两道红痕。
“我艹，嘶……”
他感觉右腿刺痛，低下头，一根剪成尖锐斜切面的树枝在右边小腿血肉里划了一道，透过错落的树叶能隐约看到向下蔓延的鲜血。
眨眼间看到这一幕，段洛倒吸一口凉气，放下书立马把甄帅扶起来。
他还没站稳，后边忽地窜出个戴鸭舌帽的黑衣女孩推开他挡路的胳膊，留下急匆匆一句“借过，谢了”。
接着，掷地有声向前喊：“别跑！”
“嘶！”甄帅垂眸，被树枝划破皮的胳膊再受虐待，火辣辣地疼。
“没事儿吧？”段洛满眼紧张。
“哥们骨头掺钢铁。你放心。”
“……”段洛无语，“没必要。”
不待甄帅安抚好自己备受虐待的胳膊和腿，前方女孩还在喊：“他是小偷！”
声音远远地隔着一条车龙传入对面学生和家长的耳朵，有人疑惑着侧目看，有人走两步探头来瞧，却没人越过车流拦住那个疯狂逃跑的男人。
甄帅望着前方，一股气血直冲胸腔，擡腿越过撒一地的书本往前追去。
“去哪儿？唉，甄帅！”段洛见他追上去，干脆扔下书也跟了上去。
没跑两步，俩人一起顿下脚步，心有灵犀似的齐声惊叹：“我去！”
就在刚才，跑出石砖路的黑衣女孩猛地抱起拐角处的绿色垃圾桶，狠狠往前砸去，逃跑的小偷被砸倒在地。
不等他做出反应，女孩抄起垃圾桶倒扣在他头上，小半桶的垃圾倾泻而下，臭气熏天。
小偷挣扎着起身，想推掉垃圾桶，女孩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绿化带前的洗手池。
到底是小女孩的力气抵不住中年男人，男人奋力地挣扎推掉了垃圾桶。此时女孩机敏地拧开水龙头，猛烈刺激的水柱直冲向男人的眼睛，鼻子，嘴。
男人被彻底激怒，疯狂挣扎着起身把压制他的女孩推倒在地，甩了把脸瞟见水池旁一根粗糙的木棍，抄起木棍，双手握住狠狠砸向女孩的左腿。
“啊——”
凄厉的惨叫从洗手池与主干道的车龙之间传出，木棍应声而折，一半飞到地面，滚进车底。
惨叫声吸引车对面更多人探头来看，有人尖叫一声，有人捂着嘴瞪大了眼，有人跑到车旁探身来看，吵闹声愈来愈大。
目睹一切的甄帅倒吸凉气，撕心裂肺声音使得他愤怒直冲大脑。
倒地上的女孩与他直径不过十几米，可他不得不沿着曲折的小道拐个大弯，硬生生把俩人的距离拉长几十米。
甄帅才拐了弯，男人摇摇晃晃又举起木棍，他大喊制止，“住手！啊，我操……”
有人从后边撞上他的肩膀，差点又被推绿化带里。
他的骂声脱口而出了一半，被那人一句“对不住啊，同学”消了音。
甄帅看着不知从哪儿窜出的男生从他身边跑过，憋屈的不行。
“住手！”刚撞他的男生在半截棍子将要落下时怒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