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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筹备工作都是罗恕在忙,没让林书璞操心。时间定在了秋天,那个时候秋高气爽,温度不热不冷,风景也正好。
在那之前,监狱里却传出来一个消息。
罗成嘉死了。
死于突发性的胃出血,他前几十年一直在酗酒,身体早喝坏了。第二次坐牢让他心灰意冷,让人给儿子捎了几次话,想让儿子过去看看他,可罗恕并没有搭理。罗成嘉自觉人生也就这样了,该活到头了,所以身体不舒服也忍着,不跟任何人说。
结果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天深夜。
监狱通知家属去领罗成嘉的骨灰。
张淑美早知道罗成嘉这种社会的渣滓不会有好下场,但当她抱着这个男人的骨灰,她还是悲恸地哭了出来。
罗恕站在一边,神色很淡,仿似无悲无喜。
但林书璞能看得出他隐藏极深的难过。
罗成嘉是在牢里死的,葬礼不适合大办,只选了块墓地简单埋了。
下葬的那天下了挺大的雨,罗恕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淑美还是在掉眼泪,她是真的爱过罗成嘉,不管是被那个男人英俊的外表迷惑了也好,或者是被他曾经的花言巧语海誓山盟骗了也好,她不能否认自己是真的爱过他。听说两个爱意正浓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会很好看,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们才有了个那么出色的儿子。
起码刚嫁给罗成嘉的那几年,张淑美过得是幸福的。
林书璞见她一直在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其实张淑美直接哭出来倒还好,真正让人担心的是罗恕。
他的情绪太淡,太能藏,喜和悲都不会表现得特别明显,往往心情越是不好就越安静。
林书璞握了握他的手,用两只手握,紧紧地包裹。
中午去了家餐厅吃饭,张淑美倒没有再哭了,只是胃口不好,半天了也没吃什么。
林书璞用公筷给她夹菜:“阿姨,你多吃点这个,这是这里的招牌菜,味道挺不错的。”
“好。”张淑美努力笑笑,“你也多吃点。是不是平时罗恕没好好照顾你,不给你吃饭?看你,还是这么瘦。”
“罗恕每天都带我去吃好吃的,是我自己的体质老吃不胖。”
林书璞想让气氛热络起来,一直在找话题聊。张淑美不想辜负这孩子的好意,主动问起来:“对了,你跟罗恕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罗成嘉刚去世,继续办婚礼的话好像不太好。林书璞看了眼罗恕,说:“其实我不在乎那些仪式的,要不然婚礼就先不办好了。”
张淑美慈和地看着她:“好孩子,你不要有什么顾虑,现在早不兴守孝那一套了,而且罗恕跟他爸的父子情分本来就不剩多少了,罗成嘉有今天这个下场是他自己作的,我们还给他买墓地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你跟罗恕就当他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别把他的死放心上,婚礼该办就得办,知道吗?”
林书璞低了低头,没说什么。罗恕看她,揉一把她的头发,回答张淑美的话:“肯定会办,这事儿不用您操心。”
吃完饭,把张淑美送回家,路上林书璞说着:“阿姨,您要注意身体,平时有什么事就给我或者罗恕打电话,我们会经常去看您的。”
张淑美哭笑不得地盯着她看了会儿。
林书璞抿抿唇:“怎么了阿姨?”
“你跟罗恕都领证了,还叫我阿姨呢?”
“……”
酝酿了挺久,林书璞终于叫:“妈。”
“诶。”张淑美的心情好了起来,脸上全是笑,对罗恕说,“算你这小子有能耐,还真把书璞娶回家给我当女儿了。”
罗恕揽着林书璞的肩膀,低下头看看她,眼里全是宠溺。
后面几天,罗恕如往常那般正常地工作、生活,好像罗成嘉的死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就连精力都跟平时无二,每天总会把林书璞折腾到很晚,再拥着她大汗淋漓地睡去。
但林书璞能感觉到他心里某个角落是不开心的。
毕竟是他父亲。
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不管罗成嘉后来变得有多让人失望,都一定会在漫长的时光里,给过罗恕一些美好的关于父亲的回忆。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也会留下很多东西,比如亲人之间的羁绊。
睡觉睡不踏实,醒来后发现身边不见了罗恕。林书璞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衣服去找他。
罗恕在楼上天台一个人坐着喝酒,喝的是酒精系数不高的红酒,量也不多,人并没有醉,依然还很清醒。
林书璞走过去,他听见声音回头看,伸手把她牵过来。
“怎么不好好睡觉?”他问。
“你也没有睡。”她轻轻地摸他的脸,过了很长一会儿,终于问,“罗恕,叔叔去世,你是不是有点难过?”
罗恕没回答。
他自认自己足够冷血,除了林书璞外,根本没有什么是能影响到他心情的。在别人那里尤为重要的亲情,在他这里早就淡薄得不剩了多少。罗成嘉算是个什么东西,从来只知道酗酒赌博,一输钱就会打老婆孩子,从来也没为家庭付出过什么。他不只一次劝过母亲改嫁,不要把一辈子都葬送在那个男人手里。
对他来说,罗成嘉早就跟垃圾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当看到罗成嘉的骨灰,原本一个高大鲜活的男人,却只剩了那么一点点的灰,被封存在盒子里,埋在地底下。罗恕突然就想起来,罗成嘉曾经对他也算是好的,在他年纪还小的那几年,一家人住在陈旧的胡同巷子里,虽然清贫但是还能过得下去。他上学时的成绩总是很好,考满分是常有的事,罗成嘉就老跟朋友嘚瑟,说他儿子是个小神童,将来肯定能考上京大,光耀罗家的门楣。当打完牌回家,他会在路上买两串糖葫芦,一串留着给张淑美,一串给罗恕。刚走到胡同口他就会高兴地叫起罗恕的名字,当罗恕朝他跑过去,他会边说“哎呦我的宝贝儿子”边把罗恕驼起来,一路背着儿子欢欢笑笑地往家走。
那些琐碎的久远的记忆,在罗成嘉死后,一股脑地涌入罗恕脑海。
想起的都是那些美好的回忆,所以离别就被裹上了一层暗影。
但他是不应该难过的,他一向都最理智,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社会渣滓而难过。
罗成嘉有如今这样的结局,都要归咎于他自己。
罗恕静了很久,眼睛垂着,仍然没有任何情绪的泄露。他越这样,林书璞越是心疼。
她离他近了些,倾身把他抱住,说:“哥,你是可以难过的。”
她都明白,死的那个人毕竟是他父亲,又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呢,就算他是罗恕也不能。
罗恕如取暖一般紧紧地把女孩的腰搂住,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他把下巴埋进她颈窝,像是一只受伤的大狗狗般蹭蹭她,闻她身上的香气。
林书璞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着:“哥,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两个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一辈子都不分开。”
罗恕更紧地搂着她,想把她抱进身体里的那种搂法。
“好。”
他和林书璞都是原生家庭不完整的人,从小没有体会过多少家庭的温暖。
是从林书璞嫁给他以后,他才终于有了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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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恕的汽车公司发展得愈发壮大,很快把生意铺到了全球各地,日成交量惊人。他变得越来越忙,但每天总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陪林书璞吃饭,听她说一些琐碎但他觉得格外有趣的事。
林书璞变得开朗很多,再也没有找医院拿过药,那些情绪病全都被罗恕不知不觉地治愈。
到了七月份,外头天气正热,林书璞更不想出门,每天都窝在家里吹空调。距离婚礼不剩几个月了,她并不感到焦虑,一切都有罗恕在负责。
巴隆先生设计的婚纱已经赶制了出来,总共设计了七套,林书璞全都试了一遍。
葛佩就在一边看,每一套出来都能看直了眼睛。
“书璞,你家那口子不在吧?”她问。
“他在公司,怎么了?”
“我打算把你的婚纱抢走两套,”葛佩说,“罗恕不在就好办了,待会儿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别拦我哈。”
“……”
林书璞换回平常的衣服,让人把刚试过的一套带有小雏菊元素的婚纱收起来,准备婚礼那天穿。剩下六套往葛佩面前一摆:“你喜欢哪个我送你就好了,就是我们俩尺寸不一样,到时候得让设计师改改。”
“你真的送我啊?”葛佩高兴疯了,“这一套婚纱至少得有几百万啊!”
“有这么贵吗?”自从跟罗恕结婚以后,林书璞就对钱没什么概念了,卡里永远都不缺。
葛佩羡慕地摇摇头:“不愧是罗恕的女人,已经不知道油盐贵了。”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些婚纱,“还是算了,咱俩关系再好我也不能抢你婚纱啊。而且我家雷子陵最近也挺能挣钱的,我得让他给我买,这样穿着跟他结婚才有成就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