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有些人对待她的态度，很多对中国抱有成见的人连带着看不惯她，常会说些不好笑的玩笑话，问她在中国大街上走着的人是不是常会遭受警察莫名的盘问或是查手机。说完后一帮美国、加拿大、英国、日本、韩国等等国家的人就会一起笑。
她停下写字的笔，擡起头看着这些人，用英语跟他们说：“是，我们警察不仅会盘问、查手机，还会精准地定位到那些喜欢口嗨、被假新闻洗脑就胡乱抹黑别的国家的人然后投放炸弹把他炸成烟花飞上天，所以你们最好小心一点儿。”
那些人见攻击她的国家没有用，就转而从东方人的固有印象下手，用手扯眼睛两边用力拉成一条线，眼睛故意眯着，说：“你们那儿的人不都长这样吗？你眼睛这么大是做了整形吧，找哪位医生做的啊？跟我说说我也去开个眼角。”
“你就不用了，你要想变漂亮，只能重新进娘胎里回炉重塑一遍。”林书璞无畏地看着这些人，“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漂亮，你们是羡慕不来的。”
那些人见打击不到她，跟她的对话也从来都没落到过什么好，久而久之地也就不说什么了。
下午曲绢要带林书璞去见一位出版商，开车来学校接她。
林书璞后头跟着几个看起来不是很友善的人，嘻嘻哈哈地开着些玩笑。曲绢把车窗降下，听见其中一人正用美式英语说：“你们中国人连狗肉都吃是真的吗？”
林书璞停下步子，回过头看着那人，用英语回：“对，专吃你。”
那人脸上的肉皮僵了僵。
林书璞上了车，曲绢透过后视镜看她，问：“被歧视了？”
她并不说话，曲绢又说：“甭跟他们一般见识，哪都有小脑萎缩搞歧视的神经病，就算是在自己的国家，各个省份之间也有歧视现象，你就把那些人全当成卑劣无知的小人就行，小人的话不用放在心里。”
林书璞还是沉默，但眼圈悄然红了红。她被人歧视的时候感到的只有愤怒，一被人安慰就会后知后觉地委屈。
“其它方面适不适应？”曲绢问，“吃的方面住的方面都还好吧？我给你在学校附近买下的公寓你觉得怎么样，要是嫌条件不好我就再送你一套面积更大视野更好的。”
林书璞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母爱，可她知道这时候的母爱是有条件的。
“您现在真是有钱了，”她说，“几千万的房子说买就买。还是您手里的钱其实快花完了，自己又江郎才尽写不出东西了，想把我当成一棵摇钱树培养，这才讨好巴结我？”
曲绢扭头看她一眼：“要不是事先答应过，我现在肯定抽你一嘴巴！”
“你答应过什么？”
曲绢没回答。自从来了美国，她再也没在林书璞面前提过罗恕的名字，林书璞自己也没有提过，一副早就将故人忘了千八百年的样子。可是林书璞到底忘没忘，曲绢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丫头的病根从十岁那年就落下了，除非把心脏挖出来换一颗新的，不然是好不了的。
到了餐厅跟出版商见面，对方以为要见的作者怎么着也会是跟曲绢差不多年纪的，没想到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人长得嫩生生的。出版商先是惊奇，紧接着开始赞扬林书璞是个少年天才，作品写得很有深度，读起来发人深省，又说一定会好好宣传她的作品。曲绢跟人聊得十分顺利，一扭头却见自己女儿拿着刀叉捣弄半天都没往嘴里送一块肉。
一头金发的出版商用英语问她：“是这里的东西不合胃口吗？”
曲绢忙帮着说：“不是，这丫头刚来不久，可能还没习惯这里的饮食。”紧接着用汉语警告林书璞，“别这么没规矩，好好给我把饭吃完。”
林书璞就开始程式化地往嘴里塞食物，每一口都觉得腻，味道奇怪，咽不下去，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吃了。
出版商语气轻松地说：“下次我们可以去唐人街吃你们那边的美食。”
曲绢笑回：“一定。”
吃完饭，曲绢去送出版商，林书璞跑到洗手间，趴在马桶边把刚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从洗手间出来，曲绢抱着手臂在门口等她：“你最近瘦到多少斤了？有八十吗？”
“没称过。”
“瘦成这样想干什么？当模特啊？”曲绢很少心平气和地跟她对话，每回说话语气里都带着刺，“吃不惯这边的东西你就去华人超市买餐具还有食材自己做，少跟这矫情。”
曲绢出了餐厅坐上车，瞥眼见林书璞没跟过来，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她降下车窗冲她问：“干什么去？”
林书璞头也不回：“去华人超市。”
“……”
林书璞并没去什么超市，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没来之前就听说这里治安不是很好，枪击案频发。现在她倒希望有个人拿着把枪突然跳出来对着她脑袋开一枪，可惜没有。
不知不觉走到了唐人街，这里来来往往很多人都会操着家乡的语言，让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亲切。
两边是各种商铺，装修得极具中华风情，最常见到的是一个一个鲜艳的红灯笼。她走了一圈，发现一家炒面店的招牌，走进去点了碗炒河粉。
味道很一般，辣椒没有味道，粉也不够糯。她吃了几口就不太吃得下去，放下筷子走了。
路上没走多久碰到了樊恒。
樊恒跟一帮哥们在这边逛，上次回国跟罗恕闹得不太愉快，他没待几天就买机票飞了回来。最近在几个兄弟的三言两语里知道了罗恕跟林书璞分手的事，还知道她也来了美国。樊恒正计划要怎么去找她，结果就在这碰见了。
樊恒把她叫过去，只字没提罗恕，只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在这边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他身边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朋友没见过林书璞，但能看得出来樊恒对人有意思，就帮着邀请林书璞一起逛，找时机让樊恒跟她单独相处。
樊恒在一个摊位前买了串冰糖葫芦给她：“是不是吃不太惯这边的食物？我看你又瘦了好多。以后要是想吃什么了你就跟我说，我跟着我餐厅里那些厨师学了几手，什么中国菜都会做。”
林书璞说谢谢，她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两人在街上逛了会儿，樊恒拿手机抓拍了她几张照片，有她咬糖葫芦的、伸手去够红灯笼上的穗子的，还有她默默发呆时的侧脸照。
樊恒故意似的，当时就把这些照片全发在了朋友圈，设置所有人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