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疤
沙冠非拉着林书璞让她去看冰层底下游动的活鱼,她心不在焉地蹲跪在冰窟窿旁边,眼睛看着水里颜色鲜亮的游鱼,脑子里在想罗恕此刻会不会正跟周曼知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
沙冠突然喊了一声,拽着她往后拉,她迷蒙地扭过头,没等问怎么了,身体随着断裂的冰层往下陷。沙冠两只手拉着她,又要注意自己身后的冰层有没有裂开,扯着嗓子叫人来帮忙。
林书璞两条腿冻得像被割断了,上半身扒在冰层上,很快那片冰也碎开,整片湖面的冰层陆陆续续断裂,沙冠跟几个在冰上钓鱼的人也全都掉进水里。
听见动静的保安拿了救生工具跑过来捞人,罗恕从远处过来,看见这边的情景后边往湖跑边脱掉了身上的大衣,跳下去一路躲着水面上漂浮的碎冰块朝林书璞游。林书璞身上的棉外套浸了水,拉扯着人往湖下坠。她呼吸不到新鲜空气,情急下忘记脱掉身上浸满水的沉甸甸的外衣,身上每片皮肤身体里每块骨骼都被冰水冻僵了。
她在水下尽力往上伸着手,可怎么抓都抓不到什么,人一直在往下坠。憋气到了极限,肺里开始呛水。
罗恕拼命朝她游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往湖面上拉。她猛地透了一大口气,人咳嗽了几声,感觉到自己在被人带着往岸上游。
罗恕把她抱上岸,拿刚脱下来的大衣把她包裹住,抱起来送进别墅取暖。
刚落水的几个公子哥也全都被工作人员救了上来,一个个全都冻得孙子一样,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踹沙冠一脚,骂他:“这就是你说的全京市最适合冰钓的湖?”
沙冠抖着牙齿:“我、我以后再来这钓鱼、我就是孙子……”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下午的所有活动取消,罗恕直接带着林书璞走了。
她在车后排睡了一路,罗恕给了她毛毯,她嫌热给拿开了。
罗恕把她送到临江枫景,车子停在楼下,她装成还在睡,眼睫毛也不动一下。罗恕下了车来抱她,她一只手却紧紧抓着座椅,妄图用自己小小的力量跟罗恕对抗。
罗恕松了手,一条胳膊搭在车门上,半躬身看躺座椅上装睡的人,问:“不想回家?”
她只好睁开了眼睛,从椅子里直起身,有些可怜地看着他:“我跟姥姥说过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罗恕默了会儿,脑子里莫名开始盘旋曲绢说的那几句话。
——“你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岁,你怎么可以对她有那种心思?”
——“那时候没有,现在就可以有了吗?”
——“现在有,你就没有罪了吗?”
他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深瞳里掩埋着谁都看不出的痛苦纠结。一直过去很久,忍着舌尖上的疼痛,说:“回家吧,听话。”
林书璞眼里的光一瞬沉了下去,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游离在失去他的边缘。
她下了车,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她厚着脸皮转身朝他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上去吧,我想吃你做的晚餐。”
罗恕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还是关上车门,带着她上了楼。
林书璞兴高采烈开门进屋,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后笑容僵在了脸上。曲绢扭过头,第一眼看她,第二眼看在她身后跟着进来的罗恕,早有预感似的笑了声:“闺女大了,都会带男人回家了。”
“谁让你来的?”林书璞连鞋都忘了换,往屋里走了走:“我不是跟你说过这里不欢迎你!”
“你不孝顺,难道还不让我孝顺孝顺来看自己妈吗?”
李英梅站在一边,什么话都不敢说。她总是这样,太过于惧怕自己的女儿,在女儿和外孙女两个人之间总会选择沉默,谁也不帮。因为曲绢是真的疯,她的躁郁症发作以后会六亲不认,不仅会打女儿,狠起来连老母亲都会打。
曲绢忽略一见了她就跟斗鸡似的林书璞,把目光放在罗恕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遍,嘴里啧啧了两声:“怪不得我女儿喜欢你,长这么帅,这搁谁谁受得了?”
林书璞担心她会说出什么不尊重罗恕的话来,往门外指:“请你离开我的家!”
“有男人撑腰就是不一样,看多有底气。不像我,被你那个死人爸骗了一辈子。”曲绢往门外走,经过罗恕时擡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照顾我女儿,但也别照顾得太过分。”
林书璞想去说些什么,被罗恕拉住。门在身后关上,偌大一个屋子里霎时间盖了层寂静。
晚饭是罗恕做的。
他另外熬了碗姜汤让林书璞喝下去,担心她会感冒,又泡了包中药给她喝。
时间不早,姥姥进屋休息去了,护工田阿姨家里有事早早走了。罗恕也要走,去玄关从挂衣区拿了自己的外套穿上,又要去拉鞋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