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恕知道她一旦这个样子就是开始晕车了,好在前面不远就有个服务区,他起身,走之前凑到林书璞耳朵边,一句气声轻飘飘落下:“以后还不听我话吗?”
“……”
罗恕去找司机:“前面停车。”
司机不敢不听,依言把车停进服务区,让大家下去松松筋骨。
罗恕往后看了一眼,目光落进林书璞眼眸深处。
林书璞跟着他下车,避开众人走到一处没几个人的停车区,马旭正在那里等。
罗恕的车里总有一股清新的薄荷香,闻着提神醒脑。林书璞胃里舒服了很多,当马旭买了早餐拿过来给她时,她也接过来吃了。
马旭在前头开车,罗恕在后排坐,给几位导演和制片回了几条消息,终于腾出功夫问林书璞:“我惹你了?”
林书璞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人还是有点儿犟:“没。”
“那是看我不顺眼。”有消息进手机,罗恕垂首看了看,漫不经心敲着字:“我变丑了?”
“……”林书璞扭过头,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宛如艺术品般的绝品侧颜,长成这样委实是女娲她用了心。
“你有时间多照照镜子吧,”林书璞就算生气也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丑,实话实话:“要知道过分谦虚就是虚伪。”
罗恕牵起一边唇角笑,消息回完,他丢了手机,那只手顺势捏过来,拿着力气拉扯小姑娘软软嫩嫩的脸颊:“挺好,就算生气了也知道夸我长得好看。”“……”
下午到达安宁镇,拍摄场地在一处人烟稀少的河边,旁边是一栋避世风格的简约风民宿,会用来拍《冬眠》最后的几场戏。
如果拍摄顺利,剧组待上一周左右就打道回府。住的地方定在了镇里条件最好的酒店,罗恕和黄碧欣两个主要演员的房间在顶层,一左一右相对着。这样的安排让黄碧欣激动坏了,放下包迫不及待跑过去敲门。结果来开门的是本剧的导演计盛义,计盛义说罗恕自己安排了住处,已经不在这家酒店了。
黄碧欣空欢喜一场,回屋气得摔了两个杯子。
罗恕在安宁镇有自己的房子,两年前他回来时买的。那时候林书璞一家早就搬走,原本属于祖孙三代人住的两层小楼换了主人。罗恕四处打听林书璞一家人去了哪儿,被问到的全说不知道。
罗恕出钱把小楼买了下来,小地方的房子不值钱,只出了一百万就让当时在小楼里住着的那家人觉得赚了个大便宜,喜笑颜开地签了卖房合同,又生怕罗恕会反悔,当天晚上带着全部家当从里头搬出去了。
罗恕找人把房子从里到外整修了一遍,当时想着林书璞哪天还会回来,得给小丫头留一间卧室,卧室装修风格让人做成了女孩子会喜欢的。
所以当林书璞从车上下来,看到一栋完全改头换面的小别墅时,她一时没认出来这里曾经是她的家。
她不明白罗恕为什么要把这里买下来,更不明白为什么要花时间和金钱把这里装修得焕然一新。安宁镇实在过于幽远,像个被遗落在旧时光里的老物件,这边的房子并没有多少升值价值,凭他装修成什么样也换不了几个钱。
她把心里的困惑说了出来,罗恕眉心压着一跳,侧过头瞥她:“你觉得我缺钱?”
“那你干嘛要买这栋房子?”
“我自己住不行?”
“你八百年不回来一次。”
林书璞说完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默。罗恕想起自己考上京大以后,在跟林书璞分开的那天承诺过,他会趁寒暑假时间回来看她。可人生往往太多变故打得人措手不及,他在京大不过上了半个学期的课,母亲拿了一份诊断报告过来找他,说她被检查出来得了癌症。
罗恕花光了身上所有积蓄给母亲治病,快要山穷水尽时一位自称是星探的人找到了他。星探想签他当演员,说以他的外形条件,不出两年,公司肯定能把他捧红。
那个人就是吴家伟。
母亲在医院重症室里躺着,每天都要交大笔大笔的医药费。罗恕没有了其它办法,只能选择相信吴家伟。
那几年里他一边要忙学业,一边要见缝插针接受公司给他安排的工作,一年到头学校剧组两头跑,人忙得脚不沾地,常常连休息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分不出空闲回小镇。从京大顺利毕业后他就由吴家伟正式带着在演艺圈里扎根,随着名气越来越高,接到的剧本一摞垒着一摞。吴家伟说他现在还年轻,正是该拼搏奋斗的时候,不能贪图享乐,总把他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他更没有了多少私人时间。
一直到两年前,他才分出一点时间回小镇,可那个时候林书璞早就不在这里了。
两个人失联了八年,罗恕不知道这八年里林书璞究竟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又为什么会从京大休学,过早地步入社会开始工作。
他把林书璞生活的不幸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要是我早点儿回来,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好好地读大学?”
“没有。”
林书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明知道罗恕因为几年前那场荒唐的“认亲仪式”,把她完完全全当成了亲妹妹,对她抱有一定责任感,她就不该总是说些有的没的,勾起他莫名的愧疚。
“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是我自己不想读下去的,我念书念烦了。”
“如果是这个原因,你现在就给我回学校读书。”
“不去。”
“林书璞,”罗恕神色危险地沉下去,在这件事情上,对她的耐心不剩了多少:“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老子绑也要把你绑回学校。”
林书璞也烦了:“你是我家长吗,为什么要管我上不上学?”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管你?”罗恕用眼神紧压着她,样子变得凶:“林书璞,你妈跟你姥姥都去了哪儿?这个世界上你仅剩的那两个亲人为什么一个都不来管你!你还只有十九岁,应该在学校里读书,挣钱是你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吗?可你的亲人呢,她们到底都在哪儿?为什么连一个管你的人都不剩了!”
林书璞说不出来,红着眼睛跟罗恕对视。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噙着一汪眼泪委屈巴巴地说:“你凶什么凶。”
她一这样罗恕就没辙了。
什么火都再发不出来,还会怪自己是不是吓到了小姑娘。她表面上能忍能抗,其实娇气得不行。这些年一个人又吃了那么多苦,他不宠着就算了,怎么还能凶她?
罗恕认输般叹了口气。
“我错了。”他轻易就向她服软,也没再继续逼问,一只手拿过林书璞的行李箱,另只手牵住她的手,带她进了别墅:“走吧,先跟哥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