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保住阿嬗。她曾对扶奂动了私心,也对阿嬗动了私心。
“找个机会,杀了我。”
阿嬗的存在,是错误的,是一个乱数,却也是成全他们的,一个破格的机会。
只要让阿嬗抵换扶光,回到九重塔,担起镇守之责,扶光就能留在世间,留在姜午。
“扶奂,我是乱数的因,而你是我的因。能阻止阿嬗、阻止我的,必须是你,只能是你。”
问天台上,扶奂的剑刺进了阿嬗的心口。
那一日,一位飞升上神,一位上神消陨……
浮岛的结界,就是立下结界的神,也无法瞧清浮岛上的情况。
尉迟皞受应佚的意,上了浮岛后,才发现应是树下,一袭白衣静倚着。
有谁来,她便擡了眼。
尉迟皞恍惚地,眸子里几眼闪烁。
他屈膝跪了下来,嘴巴张合却良久没能发出声来。
“……扶光,前辈?”
“不愧是阿嬗挑的兽。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气味。”尉迟皞连忙又补充道,“扶光前辈与阿嬗的气味不同。”
扶光笑了笑,淡淡地。
她倒也没多意外。当年,除了她造出的龙,那些兽之中,也只有阿嬗挑的狐几次察觉到了不对,只不过再多几次,也熬不住她的仙术罢了。
无风弦自起。垂在应是树下的五根琴弦悠悠地浅吟了两声,似在诉着什么。
“那是?”
“长吟的琴弦。”扶光垂回了目光,“我该是睡了很久,几度听见的,尽是这些琴声了。”
“可……”
尉迟皞的手犹豫地还是落在了佩在腰间的玉佩。
扶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注意到了那把五弦琴。
她疲倦的神情明朗了两分,却没有说出口。
“扶光前辈,阿嬗她,她入了九重塔……”
“嗯,我知道。正是她入了九重塔,我才能有在这世间醒来的一日。”
尉迟皞愣了愣神。也就是,她和阿嬗……
扶光看着尉迟皞欲言又止的模样和重新暗了下去的眸子,浅笑道:“她会回来的。”
“那……”尉迟皞忽又噤了声,一个字都不敢再问出来。
扶光的笑深了深,道:“再想阿嬗了,就弹弹琴,她会听见的。”
“真的吗……但,可是……”他不敢。
他怕阿嬗觉得他没出息,他怕阿嬗会因此厌恶他。
“她一定也很想你,”扶光擡手揉在了尉迟皞的脑袋上,“就像你很想她那样。”
尉迟皞回来时,应佚率先开了口。
“她呢?”
“扶光前辈说有些困乏了,要歇息一下。”
应佚点了点头,默了默,才道:“你回去吧。”
“……嗯。”
尉迟皞走后,应佚又独自望了良久。
待他终于上岛后,扶光还倚在应是树,阖眼歇着。
应佚忍不住迈去一步,那五根琴弦便轻响了起来。
他一顿,又见扶光的眼睫轻轻一颤,是要醒了。
“扶奂。”扶光撑着并不稳定的魂魄,无力地扶靠在应是树,疑惑道,“为何,是在佚的身体里?”
“……”
“是佚的模样,所以扶奂这些年,才不敢来见我的吗?”扶光勉强直立起身子,对上了应佚挣扎了几番,才随着身子回过来的目光,“我还以为,是扶奂有愧于将我的魂魄囚在此处。”
应佚的目光忽地便折了回去。
扶光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对不起……”应佚开口道,“我以为,我能找到的……”
他一直在找,找扶光的存在,找让扶光存在于世间的办法,可他找了很多年,无果的依旧无果。
他是世间仅次于天帝和谛君的神。可他要想留住扶光,却没有天帝和谛君摈斥扶光那么容易。
就算扶光愿意为他现一次世,也要以一个乱数为代价。
“还有两三年。扶奂要留下来,陪陪我吗?”应佚没有应话,扶光便垂了眸子,像是自语般地,“我也很想你,就像,你想我那样。”
琴弦轻响。应佚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将身后的扶光拥进了怀里。
扶光依附应是树存于世间,她的身子便如应是树一般粗糙生硬。
“我没有照顾好阿嬗……是我的狂悖自大和无能两难害了你和阿嬗……”
耳边的声音不住地轻颤,扶光擡手抚着同样轻颤的后背。
琴弦轻起而无声。扶光注意到应佚的异样,顺着视线要往应是树看去,却被应佚搂了回去,抱得更紧了。
她料想到了,毕竟是她透出去的法子。
鬼界,九重塔。那些看似老实下来实则待时而动的鬼魇也顿了顿。
有琴声来,却不见来路。
“……傻狐貍,”坐在最中的阿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琴声里,也尽是我的名字……”
常于阿嬗左右的魂魄缓缓探过头,落在了阿嬗伸来的手上,竭力了一般。
“你该走了。”
塔门大开,那些鬼魇依旧不敢多动一分,只听那紧闭的声音响彻在塔内,再见那昏暗的光重为黢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