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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认(2 / 2)

世间繁盛也疾苦。

世间依旧不是天轨想要的世间。

至于她,是她自己……是她……

“天轨想要责罚我们,才让你回来的?天轨觉得只有你做得到,才让你活下来的?但你呢,回来后又做了什么?躲在姜午,不是跟以前的我们一样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可以回来,可以活着……是因为,因为你是这天的……”

“神也好人也好,古时也好今时也好,每一个数都是既定的。”

“对,也对……呵,无论如何,终于又轮到你了……这世间和你一样,一开始就是错的。天轨想要的世间,根本就不存在!只有同样是个错误的你,才会去不断回应错误的天轨。顺它而生,顺它而为……什么众生平等,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有光就有暗。九重天和九重塔,对和错,强大和弱小……只要有一点差距、一点不同,就会有瞻仰、有祈愿。若是没能得到回应,就毁掉,就取而代之……就像是人对神,而后又像是,神人之战……”

“也像是,你们对我。”

“不,不是的……不,就是的……是你的眼里没有我们,没有众生……是你违背了天轨……我们看见了听见了的……”

“是吗?”

“不……不是的……”这一次的天帝没有再给自己辩白,“是我……是我单纯地想要将比我们强大的你,从众生之主的位置上换下来……取而代之,像神人之战一样……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回来……你的躯体消散了,我亲眼看着的……你回来了,为什么又一直没有上第九重天,而是在姜午,在一个神的身边如无其事地呆着……那个神的资质是很好,但他懈怠很久了,已不及我们了……是你们在密谋什么,想要蓄意报复我们……是你们促成了神人之战,一切都是你!是你带着他和他们,为乱世间的!”

“那新的世间呢?在我守着姜午不问世事的千余年,这新的世间,你们守好了吗?”

“没有……没有……一样的,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对啊,对啊,是一样的……呵,是一样的啊……哪怕是一次的教化,也会换来无止境的供奉,因为他们他们贪婪,他们无度,他们想要更多……天轨就不该在创造了神后又创造了人,神也不该让人知道天界和神的存在,不知道就不会有因,不会有缘,不会有后面的一切……错的,都是错的。依令,成了回应的枷锁,疑惑,得到了终将死去的数……错的,哈哈哈错的……”

被拆得零零落落的魂魄尽数聚集。

那一身翩然衣衫,立于牢门之后,痛苦地捂着脸,是难见一分古神的样子。

“有一点,你们是对的。”阿嬗看着天帝恍惚擡起头的模样,接着道,“那天是偏袒人,偏袒到要拿比人臻美的神,换人所在的破败的世间。就算换个新的给他们又如何?人的盛世安乐终是随了人,一样的短暂,安乐下的暗涌终将会是一场骇浪,将这世间糟害到全非。”

“……第九重天已经足够好了,为什么非要这世间不可呢?”

“我也是这么问扶奂的。”

“扶奂?”

“嗯,扶奂。扶奂说,天上是很好,但也希望从始至终没有神想着去踏足的地界能和天上一样好。”

“天上,也没有很好……”

“是啊,像人瞻仰神,神也会瞻仰另一个神,也会想要回应和施助,也会懊丧和怨愤。可为神为人,为妖为魔,总会有各自的道,孰优孰劣,是是非非,不该全凭与谁的差异和周遭的评判。各自辉彩,又能和衷同甘,才算真的盛世安乐。”

“不可能的……”天帝摇着头,摆着手,带着鄙笑,道,“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世间的……也就你,还是只有你,只有你会为了天轨设想的却又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世间,搭上这一条命去!”

“你在害怕。”

“我当然会害怕啊!我是神啊,我只是神啊!我不像你,说消失,就真的突然间地消失了!我、我也找了你很多年,可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一样,到了一个没有谁能找到的地方!我还一直记着你,为你画了画像,我怕轮到我消失的那一天,我也会轮到不再被任何谁记住的时候啊!”

“遂数虔心,适时而别。不也是,曾教与你们的?”

“我做不到啊做不到!凭何为这一个数,要神拿神去换人,要天界拿天界换地界?!呵……呵呵呵……什么天轨什么世间,什么命什么数,都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全都,全都覆灭了才好!哈,哈哈……”

“所以这一次,你让沉业杀了你……”

“对,没错!是我给了他机会,让他杀了我的!那个傻子,还以为是自己得了手了……我拆了我的魂魄,放在凡人和妖魔的身上。连操控都不需要,只要看着等着,偶尔激一丝他们扼下去的贪念妄念,那些缘还是孽就都算在了我的头上。我要代替你……代替你们……代替你和单琼,以身祭天,以愿御轨,将这平不灭的不平、正不完的不正,都毁了,全都毁了!哈哈哈……哈哈……你,你笑什么?!”

“笑?没有啊,我没有笑。我是想到谛君拿命换的世间,谛君拔剑只为换你活命的情谊,你却想着毁掉,不忍对谛君生了一丝恻隐之心罢了。”

“你?恻隐之心?呵,别开玩笑了……”

“那毕竟是众神的谛君,是该我跪拜的。他死得不值当,我替他恻隐一下,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跪拜……跪拜……”天帝眯了眯眼,像个花了眼的老翁,盯着阿嬗瞧。忽地,他又连连退去两步,朝着阴晦无度的地牢,“你,你是……你……”

阿嬗一抹姗笑,道:“你这一双勘命数与天机的眼,终于看清我是谁了。”

天帝摇着混沌的头,时不时还用力锤着。

“不,不对,这不对……这不可能……那你,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飞升后,和你们一样,鬼界之外,若是鬼魇不够重,我是无法看见鬼的。”阿嬗擡了擡手,缠于天帝身上的缘带着从地牢里爬出的鬼魇,便向阿嬗而去,“但既飞了升,我也是和你们一样,被附了些才具的。”

“沉聆……沉聆呢?”颓然跪坐的天帝恍惚地擡起头,声音颤抖地问道,“沉聆他,他的魂魄,彻底消逝了吗?”

“还没有。”阿嬗道,“但他失去神智很久了,消逝是早晚的。我给他拼了个魂,让他以为那魂是你。只要他能一直这样安定下去,也许,你们还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就算你保住这世间,单琼可能也回不来了!”天帝冲着欲要离开的阿嬗道,“她的魂魄碎得太厉害了,又没生出过一丝自己的鬼魇,就、就算你是塔主,你也找不到她的!”

“谁欠谁还。单琼的债,我自会另讨。”

阿嬗离开了,而离不开结界的鬼魇只能向着曾经的宿主而去。怨生怨,悲生悲,渴求能够离开这里的强大,以寻求更多的怨与悲。

寝殿内,阿嬗瘫在床沿,两腿还悬在外。

她看着缠满了缘的手,看着在那其间,与红丝难辨的鬼结绳。

以前,就算她触碰尉迟皞,身上的红丝也和尉迟皞身上的一样,想要缠上却被阻挠。

后来,特别是金麟儿剪了与尉迟皞的缘,哪怕只是靠近,哪怕相隔甚远,身上的缘也会向尉迟皞或尉迟皞所在的方向缠去。

疯狂地,几近癫狂地,就算缠作完整的一根又一根的红线,也停不下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