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阿嬗阻止自己,还是应佚落过来的目光,都让尉迟皞无比愤恨。
一愤恨,他就止不住。
止住了,又委屈声讨。
他不知自己止了几次,又声讨了几次,大抵是很久,很久很久,直到他再次寻到阿嬗阖上的眼……
那花长得太小了。
不过是在崖上落了根,随着远世俗的风,无事摇曳。
他有幸攀上,有幸得见。
却忘了,那花长得实在太小了。
根茎细,扎不深,要折下,也只是张张嘴的事。
无需他太过费力,就到了他嘴里……
只是,他始终没有真的咬下……
就这样……就这样罢……
把阿嬗留在这里,仙神还是妖魔,死的还是活的,谁都抢不走她。
而她,可以慢慢爱他。
他愿意等,他可以忍……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阿嬗……阿嬗……”
可那些愤恨、委屈还是别的什么,没一个肯放过他的……
在他见到阿嬗的一瞬,哪怕只是一瞬,便将那止不住重新翻出,逼着他就范。
他不就范……
他不……
他顾忌了,他害怕了……他知道这样无用,他知道这一咬会是阿嬗的命……他明明都说服自己了,他明明都安抚自己了……
眼泪一掉,倒像阿嬗是哭的那个。
他慌乱擦去。可终究是从他眼眶里掉出来的,早就晚了,他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
“我会在这儿的……别怕……别怕……”
阿嬗忍着疼,艰难地擡了擡手,给尉迟皞擦了擦脸。可她刚攒的这点气力很快便耗尽,手跟着话音也要落去。
尉迟皞抓住了她的手腕,俯身而去,对着再没有半点回应的身子。
他不要来日方长,他就要现在。
他要去到她身边,去到她深处。
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将阿嬗的手臂交叠在自己身上,让她抱着自己。而自己,也抱着她。
只有她的怀,才能让他安稳……
……只有他,才能让她释然。
只身回到四方宅的阿嬗重新过起了靠应入梦虚晃度日的日子。
醉了睡,醒了喝,不再见谁,不再问事。
她还将后山的结界换了,谁也进不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她只记得那雨一直下,越下越大,恨不得淹了这世间一般。
也好也好,哪里都好,总之都好……
可在阿嬗看到冒着大雨在大门紧闭的宅子外跪到差点昏厥的尉迟皞,她恍惚起来。
比酒更醉,比酒更甚。
她明白过来,她其实啊,最怕孤寂。
她喝酒,就是为了逃离孤寂。
梦里千奇,谩骂诘问,但总要比醒着,闹热些。
可是,她不能再见尉迟皞……她已决意赴死,她不想多给尉迟皞留什么念想温存。
她明白,有些法子残酷,却也实用。
可她心疼,她唯独对尉迟皞狠不下心。
尉迟皞强撑回差点倒下的身子,在漫耳的雨声间,听到响彻又沉重的开门声时,他连忙爬了起来,却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但这一疼,让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跪到昏厥过去的梦。
他撑着腿,连忙重新爬了起来,朝着门后伞下的红衣,大步而去。
阿嬗就这样领着被雨淋得湿漉漉又可怜兮兮的尉迟皞,重新回了四方宅。
阿嬗让尉迟皞去露池里泡着。而自己因为将尉迟皞的屋子里的物件全丢下了山,得去给他找身衣裳换。
尉迟皞千百句话不敢说,怕哪一句惹阿嬗不悦,自己也被丢下山去。于是他只能看着阿嬗漠然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尉迟皞听话地去露池里泡着。他觉得疲乏困倦,意识昏沉,恍惚间是微凉的手,他才挣扎着清醒回来。
可阿嬗很快收了手,还让他等雨停了,就滚下山去。
尉迟皞刚要竖起的耳朵,又垂了下去。
“我病了,好不了了,大抵还有个几百年就死了吧……阿嬗!阿嬗我错了,阿嬗你别走!阿嬗……”尉迟皞紧紧抓着阿嬗的手腕,在池子里昂着头,噙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别走,也别赶我走……让我留在这里,让我陪你,好吗?”
“……陪我?”
尉迟皞连连点头,道:“你若不愿意拿我当弟子了,那我当仙宠、当仙侍,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让我留下来……”
阿嬗看着尉迟皞。她不敢承认,自她用丢物件的方式逼尉迟皞离开的时候,也盼着,尉迟皞能回来。
而尉迟皞也真的回来了,用她曾赠给他的红蝶……
尉迟皞擡起手,想要擦阿嬗落下的泪。可阿嬗低了身,率先回应了他。
……是她没能做好。
没能做好山神,没能做好师尊。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在魔域陪着尉迟皞。
一如上一次,尉迟皞追到魔域,要陪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