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
……好疼……真的好疼……
若不是在这具仙体里,这一身的伤,也够疼得她死去……
但可惜,这伤,没有一处是致命。
她没有起身,而是躺着,看着。
看着潮湿的地面,看着亮起又暗下去的天牢,最后才看了一眼目光依旧冷淡的扶奂。
她哭不出,笑不出,反倒是有了几分神的神态。
鬼魇侵袭,浊气不休。这天界的光景已然乱了套了,神与人的一战,还在继续。
但少了两位魔尊,人逐渐失势。
神开始了他们拿手的屠杀。报复,膺惩,越发地癫狂。
为首的,还是扶奂。
可他论不上对错,因为这些是谛君默许那些神做的,供他选的只有漠视。
只是天梯还关不上……但似乎没什么神,还在乎天梯愿不愿意关了。
扶奂来前,业来过一次。只是和这次一样,也是一句话都能没说出口。
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能说的。
业本也在大战上,但听闻是谛君怕失了这个预定的下一任谛君,便将他召了回来。
阿嬗的目光落回到了地面上,看着隐约映出的半身残影。
扶奂看着她的模样。长发同衣衫一道散在地上,血痕道道,像是被折了翼的蝶。
扶奂的眼睫颤了颤,却始终淡然。
“阿嬗。”扶奂启唇唤了一声,可阿嬗仍是一动不动地躺着,连个眼珠子都没动一下,“阿嬗,我将你埋的应入梦挖出来了。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回姜午,一起尝尝你的手艺,可好?”
“……”
“阿嬗……”阿嬗,这里很安全,没有神顾得上这里。等这一战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嬗……”
“……一千三百二十三日……”
“阿嬗,”扶奂蹲下身,“你在数什么?”
“数,扶奂离开姜午的日子。”
“……”
扶奂走后,阿嬗良久才阖了眼。
第九重天的光暗更替逐渐慢了下来。更多的他们来了,这里也许很快也能终了了。
他们重新抓住了她,抓住了他们的神。
他们在哀叫,在诘问。
问为什么只有她逃了出来,逃到了这里。
问为什么她要抛下他们,抛下九重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是谁……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为什么要逃出来,她为什么要来这世间……
她不该来……这世间终有走向败亡的一日,她不来,便与她无关了……
她不必为了一山的兽被屠而悲恻,不必为了扶奂落这一身的伤,不必看这天上的神狂悖到落到人的手里,不必看这地上的人踏着一片又一片的尸野也要登上那天梯……
世间本混沌,他们生而死的起与终,真的又重要吗……
……啊,就算这样,她也忍不住渴盼着,扶奂能出现,能带她回家……
什么托词都好,什么终局都好,她想回家……
“……皞?”
皞舔着阿嬗脸上的脏和干裂的唇,九条尾巴盖在阿嬗伤痕累累的身上。
阿嬗猛地抱紧了皞。
她想回家,她只想回家。
她一点都不想回九重塔,她和那些逃出来的鬼魇一样,再不想回那个暗无天日又无边际的深渊。
可是她又猛地松开了皞。
这世间于她无处可逃,皞在她身边无疑更加危险。
“……我不能走……”
她能感觉到,这些鬼魇报复她折磨她,连她身边的也不打算放过。
可皞不肯走。阿嬗在这里,它便也要在这里。
龙快休养好了,也要来找你,救你出去。但恐届时神人大战结束,再想逃便不那么容易了……阿嬗,阿嬗?
阿嬗喘了口气,抓着自己有些克制不住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