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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答(2 / 2)

“阿嬗。”

“嗯?”

“阿嬗,还会再回来吗?”

“这要等下一次,扶奂再来授业的时候,我可能有机会再来。平日怕是不行,平日天梯不开,下不来。”

“那你可以留在这里吗?”留在地界,像陪着扶奂、陪着皞那样,陪着自己。

“按照天规,是不可以的。”

海风吹着阿嬗的发丝和衣摆。这半个时辰,是各个毡帐开饭的时辰,是不用狩猎、没有尤或和元共的时辰。

“那如果我做了天帝,改了天规,阿嬗愿意留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以前的糠子并没有问过,所以阿嬗只是看着他,像是不曾听见,没有作答。

糠子自顾自笑了笑,像在自嘲。

“阿嬗,为什么这世间,有神人之别?”

阿嬗没有作答。

“为什么偏偏我是神与罪人的后嗣?为什么我不能是最寻常最寻常的人,没有遇见过你,没有遇见过尤或和元共,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寻常人,过完一个寻常的一生?”

阿嬗没有作答。

“阿嬗,我的执念,我的贪婪,皆是因你而起。我啊,终究和他们一样,会嫉妒,会不甘,然后变成威胁这世间的存在。阿嬗你一定想劝我收手吧?我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只是阿嬗,明明你是我们的神,可为何你最后守护的,只有扶奂和皞?若你有一次,能为了我们,与天上那些神抗衡,也许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场面。”

阿嬗没有作答。

糠子看着阿嬗,又是一笑,道:“人的寿数,最多不过三四十年,扶奂上神下次再来授业,恐怕我已经不在了。阿嬗,听闻扶奂上神想免我的罪罚,我想了很久,觉得可能没什么希望。你能不能帮我跟扶奂上神说说,别让我娶妻生子,也免各个部落为选一个可怜姑娘而犯难。就让降下的罪罚,到我这里,终了罢。”

阿嬗流露出悲伤和不舍的神情,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会跟扶奂说的。但你也别太消沉,扶奂不会放弃你的!”

糠子点了点头,随后尤或和元共便来了。

阿嬗回去前,挣扎了许久,还是去找了陈叔的遗孀。

“等回去后,去女儿的床下,能挖出陈叔平日里攒的贝壳。他不是觉得你抠,才偷偷藏的,是怕有个万一,能给你和女儿留个后路。另外他接济弟弟一家,并不是因为他对弟媳妇有什么心思,也不是因为他觉得弟媳妇比你好,是因为弟弟的腿,是因为他才折的,他怕你觉得他无能,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他觉得,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但如今他走了,留下你们娘俩,他很抱歉。他其实,真的很爱你。”

陈婶跪在阿嬗跟前哭得声嘶力竭,她不知道陈叔此刻就跪在她身边,久久舍不得离开。

阿嬗搬出了上天,叮嘱陈婶不可对任何神或人透露今日的对话后,才稍稍放心地走了。走到门口,谨慎的陈婶没有再送,而不会被其他谁看到的陈叔还是感激地多送了几步。阿嬗本想劝说不必再送了,可见那苍白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她只得把话憋了回去,迈着不协调的步子,快步走了。

在阿嬗等神回到天上后,尤或和元共回了各自的部落。元共所在的部落离这里稍微近些,尤或便时不时让元共偷偷给糠子带些什物过来。元共虽拿尤或和糠子当知友,帮尤或带的时候也会塞一些自己的什物给糠子,可该找尤或要的报酬是一个子儿都不少。

阿嬗离开的第二年,在一个冬日,糠子再次见到了阿嬗。

阿嬗是骑着龙来的,带了扶奂酿的应入梦。只可惜她很快就走了,在那之后,直到神人大战,再未见她来过。

阿嬗离开的第三年,春来,花未开,业又来了姜午。

这次,是业主动向谛君提出要来的。

业到四方宅门口的那一刻,心里虽莫名却也由衷地升起了一丝“回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暖的,像是落在身上的春日的光。

可这种和暖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跟着厨房升起的黑烟一并升到了半空,再也不见。

从厨房踉踉跄跄跑出来的扶奂拎着被弄得脏兮兮的衣袖子,扶着门扉,猛地咳着。随后他瞧见了不知何时赶到门前的阿嬗和业,直了直身子,尴尬一笑。

扶奂指着那还冒着黑烟的厨房的手明显有些哆嗦,一开口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

“阿嬗啊,这……这是它自己着的,突然就着了,吓了我一跳……”

阿嬗:“……”

阿嬗叉着腰,微微昂着头。业一瞧,明显是生气了。

于是业趁着阿嬗的目光还落在扶奂身上,低着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并小心地往后挪去了半步。

很显然,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扶奂没少这般祸害厨房。

“哟,业来啦?”扶奂一把捞过有些抗拒的业,冲着阿嬗道,“这时候还早,我和业收拾收拾,马上就好!皞啊,皞皞?”扶奂又找到了躲在更远处的皞,一改往常的厌恶,和蔼可亲道,“阿嬗这正闷着呢,带阿嬗去前山玩会儿,快去快去!”

扶奂和业就这么在阿嬗愤愤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进了黑烟还未散尽的厨房。而趴在窗樘的扶奂见阿嬗一走远,便用仙术将厨房尽数收拾干净了。

业发现扶奂这一举动亦与往常不同。往常的扶奂除非遇到特别艰难的事情,否则不会动用仙术。四方宅这么多间屋子,扶奂还曾带着他们一间一间慢慢收拾过去,如今一个小小的厨房,他竟然是摆摆手的事情。

“既然用仙术,为何还要让阿嬗去前山待会儿?”

拍着衣裳的扶奂义正言辞道:“阿嬗这会儿正气头上了,我还留她在这儿,不是上赶着给她出气吗?”

业:“……”

坐在门槛上晃着俩衣袖子的扶奂突然又开了口,像是自言自语:“唉,明明地里烤的酿的都没问题,怎么到了锅碗瓢盆就不行了……”

业:“……”

业后悔了,业不想来了。